按照以往習慣,她吃完早點回家,王法一般已經起來。
他會坐在天臺簡陋的陽傘底下,準備當日的訓練計劃。
那時學生們還沒來,他有時候是喝水,有時候在吃零食,偶爾林晚星也能聞到天臺上散開的煙味。
但今天,王法沒有準時出現在天臺,室外空蕩蕩的,只有磚縫里的雜草隨風搖擺。
林晚星把買的豆漿和水煎包放在戶外桌上,轉身回自己房間收拾。
但等她再出門時,放在桌上的塑料袋還保持原樣,只是豆漿被風吹倒。
不遠處,綁在欄桿上的粉色米妮氣球左右搖晃飄蕩,仿佛一切如常,但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林晚星猶豫了下,還是走到王法的房門前。
她下意識想敲門,又覺得不妥,怕王法在睡覺吵醒了不好。想到這里,她拿出手機,給王法發了條消息:早餐放外面桌上了。
林晚星收回手機,路過王法窗前時,她看到了他的房間。
屋子里很干凈。
干凈是個相對的詞。
王法家里本來就很干凈,他習慣良好,東西不多,家里總保持著不屬于單身男性的清爽整潔。
但不管怎樣,只要是家總會有生活的痕跡。
比方講沙發上的蓋毯,茶幾上的杯子,隨手扔下的本子和鉛筆……
現在這些表面的東西都被一掃而空,整個房間像沒人住過一樣干凈。
林晚星為此找了一個最恰當的形容詞,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所以她做了平時絕不會做的事,她開始敲門。
起初是平靜的三下,但屋內沒有回應,她開始用力敲門。
“哐哐”聲在天臺上回響,四周空曠,聲音格外清晰。
林晚星被自己的敲門聲一激,瞬間冷靜下來。她拿出手機,撥打王法的微信電話。
等待時間格外煎熬,林晚星雖然已做好王法不會接電話的準備。但接通瞬間底噪響起時,她還是有種如釋重負感。
微信語音不會很快聽清對方,底噪持續了一段時間,她才聽到王法的聲音。
“喂?”王法的聲音聽上去很平淡。
“你在哪?”林晚星緩了口氣,問,“走了嗎?”
電話那頭的人靜了片刻,說:“還沒有,你往前走點,看南邊。”
林晚星依言走向天臺邊緣走,望向遠處球場。
她的視線越過煙灰色水泥看臺,綠茵場上,有人朝她遙遙揮手。
雖然不是很能看清,但林晚星卻一眼認出,那是王法。
青年照常穿著黑色棉T和洗得邊角有點泛白的運動短褲,看起來很隨意。
在他身邊,是個身材高大的高中男生,戴著嶄新的門將手套,正是馮鎖。
王法站在草地上,遠遠指了指她的位置,馮鎖于是很興奮地跳起來,朝她揮手。
碧空如洗,綠草如茵,一切都仿佛象征今天有個美好的天氣。
林晚星松了口氣,下樓,來到球場邊上。
王法正在對馮鎖進行1對1守門員訓練。
他從基礎的動作開始糾正,指導馮鎖的撲救動作。他很耐心,一遍又一遍讓馮鎖重復,不厭其煩。
林晚星看了一會兒,王法讓馮鎖休息喝點水。
他拿著足球在手里轉了一圈,清淡的視線移來。
“今天這麼早嗎?”林晚星問。
“是,我晚上就走,所以臨時喊馮鎖出來多教一點。”
王法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尋常,好像要走是去哪里出個差,或者旅行幾天一般稀松平常。
林晚星:“要走是……去永川嗎?”
“對,在催入職了。”王法答。
馮鎖一直伸長脖子,在旁偷聽。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林晚星見學生眼睛瞪大,表情僵硬。
她想自己的臉色大概也差不多。
“我還以為明天才走。”林晚星說。
“其實也沒什麼區別。”王法頓了頓,看了眼馮鎖,“上次說過的守門員教練,可能單獨有些困難,還是得先著重找到新的球隊教練。”他邊說,邊用腳背隨意撥動足球,“我對本地不熟,不好推薦,你從本地俱樂部著手找找,應該能找到。有余力,再找專業的守門員教練。”
林晚星其實心里有很多話想講。
比如“我們之前不是聊過你遠程指導”一類,但這些話都到了嘴邊,她也清楚那不過是安慰學生的托詞。
王法如果真要執教永川恒大,不會有那麼多時間指導他們。他們得找個新教練,最好再找個守門員教練,這是王法很誠懇的建議。
林晚星到了少見的詞窮時刻,她最后只能說:“我去問問我們體育組的老師,看有沒有認識的。”
“有需要的話,我到了永川也能幫你打聽。”
“謝謝你了。”林晚星說。
“應該的。”
如果一段對話進行到了客套階段,就意味著該結束了。
林晚星看向學校的方向,說:“我回去收拾一下,等會準備上班,那你今天什麼時候走?”
她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很平常。
“晚飯后。”王法給了準確的時間截點,并說,“等下他們來訓練,我會和球員說,你不用擔心,去上班吧。”
這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告別,林晚星仍處于一種很不確定的狀態。
明明王法早就說過要走,她和學生們,她們都一直在心中默默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