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同學,羅娜拿來藥和水,蹲到段宇成身邊。睡著的小孩看起來毫無防備,臉蛋軟軟的,濕潤的頭發一縷一縷,烏黑烏黑,支楞巴翹。
“喂。”她小聲叫他,沒動靜。她輕輕搖他,呼喚他的名字。
段宇成緩緩睜眼,倦怠讓他的目光游離,一不小心眼皮多了好多褶,眼球里布滿血絲。
“把藥吃了再睡。”羅娜說著,把藥片放到段宇成嘴邊。段宇成嘴唇微張,羅娜將藥片送進去。他嘴張得很小,羅娜覺得送藥片的過程中,自己的指甲碰到了他的唇瓣,沾了微薄的淺涼。
“喝水。”
她又把杯子放到他嘴邊,他緩慢地眨了眨眼。
羅娜說:“還不起來?我是不是還得幫你找根吸管啊?”
段宇成揉揉眼睛,磨磨蹭蹭用肘部支起上半身,就著羅娜的手把水喝了。羅娜真的有種在伺候小動物的感覺。他喝完再次揉眼睛,羅娜皺眉,“別揉了,都紅了。”
他抽抽鼻子,再次躺下。
羅娜問:“好點了嗎?”
他點頭,“嗯,我睡了……”說完,他像不想再被打擾一樣翻過身,背對著羅娜,長腿卷著她的薄被,遁入夢鄉。
羅娜看得好笑。
占山為王了,這到底是誰的屋子?
安頓好他,羅娜開始加班整理資料。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段宇成的臉上。他醒的時候,羅娜還趴在書桌上睡覺。他光腳下地,頂著雞窩發走到她身邊。
這時段的光線很美。她枕在手臂上,濃密的長發鋪滿身,睫毛細長,鼻頭微俏。膝蓋彎曲,腳踝相疊,看著就像中世紀油畫里的公主,或是年輕的貴婦。
他想碰碰她的發絲,又怕破壞了畫面的寧靜。
他不甘心,蹲下身子,視線與書桌平齊,努力尋找。晨光在桌面灑了薄薄的一層銀粉,他觀察許久,最后悄悄抬手,捻起一根掉落的發絲。
他將這發絲置于鼻下,輕輕吸。一點點瘙癢,一點點夢里的香氣,如愿以償喚醒了自己。
之后,他輕手輕腳整理好床鋪,先行離去。
屋外空氣清新自然,他站在樓門口,回想之前所作所為,覺得好像被附身了。他先去外面買了一堆豐盛的早餐,然后回宿舍找同學道歉。
他把他們的聚會搞砸了,又害他們擔驚受怕。
大家都在睡懶覺,賈士立被早飯的香味叫起來,從床縫里伸出一只肥爪。
段宇成遞過去一個包子。
賈士立坐起來,邊啃包子邊說:“你真是太能折磨人了,我們都以為你被淹死了。”
“怎麼可能?”這點段宇成尤為覺得奇怪,“我是在海邊長大的,水性很好,你們怎麼會覺得我會被淹死?”
賈士立把剩下半個包子塞嘴里,下床就是一頓暴捶。
段宇成彎腰抱頭,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耍著賴求原諒。
他正沖著陽臺,晨風吹入,天色藍得驚人。
學校正式放假,同學們陸陸續續走了,田徑隊留了一批要集訓的人,包括段宇成。
在室友都回家之后,段宇成搬去了劉杉的寢室住。
劉杉對他的到來百般嫌棄。
“你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誰讓你來了?”
劉杉寢室空出兩張床位,段宇成挑了靠里的一張,忙著擺放日用品,沒理他。
劉杉靠在椅子里,變本加厲道:“訓練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隊伍是你們家贊助的?”
段宇成手停下,回頭看他。
劉杉對于段宇成之前逃訓練的事耿耿于懷。
雖然他之前一直跟段宇成不對付,那也只是在良性競爭關系下的相互不服氣,他心里還是把段宇成當朋友,或者準確來說是當戰友的。
但段宇成那一逃,把這種關系逃遠了。
“對不起。”段宇成沒找任何理由,坦白承認。“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劉杉從沒被段宇成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也沒被他用這樣的語氣道歉過,渾身發麻,各種難受。
“誰他媽要你保證……”
兩人正尷尬著,屋外傳來一聲高呼——
“師哥!”
段宇成:“……”
劉杉一拍手,又想到新招刺激段宇成了。
“你知道毛茂齊跳過2米26了嗎?”
段宇成面無表情。
“你知道我跳過2米20了嗎?”
“滾。”
“哈哈哈!菜逼!”
劉杉舒坦了,這才是他們的正常溝通方式。
毛茂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跑進屋,見到段宇成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沖上來就是一個擁抱。
“師哥!”
段宇成干咳兩聲,拍拍他,“嗯,你先下去……”毛茂齊比他高了十公分,這麼抱著感覺賊別扭。
“師哥你訓練怎麼沒來?”
段宇成就納悶了,他只不過一天沒訓練,就搞得像弒君謀國了一樣,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車裂了。
“我昨天有點事。”
“什麼事?”
“……”
劉杉在一旁拍大腿笑。
段宇成轉移話題,指著毛茂齊頭發問:“你多長時間沒剪頭發了,都這麼長了。”
毛茂齊捏著發梢。
“是嗎,我忘了。”
“抽空去剪個頭發吧。”
“好,你帶我去。”
“……”
毛茂齊碎碎念:“等你回來等了好久了。”不管是江天還是劉杉,他覺得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段宇成好。
第一次歸隊訓練,恍如隔世。
段宇成踏上塑膠道的一刻,還未吸滿清涼的空氣,猛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他改練百米了,那吳澤豈不是成了他的主教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