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頭上少了一件事,她倒是吃了不少,面前的酸筍鴨子湯就喝了兩碗。
就寢的時候,她仍然宿在了鳳梧宮和他同塌而眠。
沈君啟的膝蓋骨還需敷上半月才可好全,周珠衡接過宮人準備好的熱帕子吩咐道“下去吧,朕來就可以了。”
沈君啟臥于塌上出聲“陛下大可不必,平白損了您的清貴。”
他的這聲“陛下”就帶著鬧脾氣的疏離了,周珠衡沒有同他計較什麼,只是笑了笑“你虛長我四歲,怎麼有的時候倒像是我長你四歲。”
這話是在揶揄他的幼稚了,沈君啟當然聽出來了。
把他素白的綢子寢褲從腳踝處往上挽,她的指尖還帶著帕子上的熱氣,又暖又癢,她的動作輕柔,那麼簡單的動作卻被她做出了親昵地味道,她耳邊的一絡頭發松松地散下來,也沒有察覺。
她那樣專注地神情,看的沈君啟無故心口熱了起來。
被艾草汁子浸泡過的熱帕子帶著清香,她敷在他膝蓋骨的傷口處,還伸出手用掌心摸了摸。
她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是不是沒有一開始那麼痛了?”
沈君啟側過頭,不愿看她此刻散發松軟的模樣,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他自己都沒發覺,那聲“嗯”的尾音帶著柔調。
她替他放下寢褲,便躺到他身側,“你為何不看我?”
沈君啟微微睜開眼睛,“我困乏了。”
“胡說,你今日晌午便一直睡到了未時,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冬眠了呢,哪有這麼多困意?”她微笑,環住他的腰,語氣帶著柔軟。
沈君啟摸了摸她的臉,“罷了,怎麼講也講不過你。
”
她把頭枕在他臂上,乖乖躺好便一動不動“現在我們都有艾草的味道了。”
她的一頭青絲散落,沈君啟抬手替她理到一邊,怕翻身的時候壓著,“周珠衡,你今日倒比從前安靜多了。”
“我今日來葵水了,小腹發痛,無力和你鬧騰。”她半合上眼睛,“最近國事壓身,我又一向不準時,疲憊的渾身都疼。”
沈君啟把手放在她的小腹輕輕按揉,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好些嗎?”
周珠衡靠在他懷里只覺得被困意抓住了腳跟,他溫熱地吐氣徹底把她拉到了夢里。
來不及回答,便在艾草的清香和他的懷抱里沉沉睡了過去,渾身的疲憊一點一點溶解在他溫柔地撫摸中。
沈君啟看著她的睡顏含笑,松開了手上的力道,一把將她摟在了懷里。
他恨極她,又愛慘她,痛恨于她的果斷,又折服于她的圣明。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有的時候恨極了她,拿話激她,她也不怒,只是轉過臉,露出一個無奈地笑來“解氣了嗎?”
解鈴還需系鈴人,不過是他作繭自縛罷了。
他合眼胡思亂想著,懷抱里人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在他懷里一顫。
沈君啟睜眼,伸手輕撫她的脊背,動作溫柔,果然她漸漸安靜下來,呼吸又復平穩。
枕席之間,是人最放松的時候,而她卻睡得那樣不安穩。
“周珠衡。”他低低喚了她一聲名字,將嘆息融入深夜。
用早膳的時候她的面色有些發白,沈君啟睨了她一眼“這麼難受?”
“無妨,今日朕便準備擬定改革內容,再讓阿愫過目提些意見。
”
她此刻小腹絞痛,但仍然強忍著,“過了年后朕便準備實行,此事朕一直沒找到突破口,如今才有了頭目,朕不愿懈怠。”
痛感一陣一陣的在小腹里亂竄,她的唇色都微微失去了血色,沈君啟看了看她的氣色,“不必操之過急,不差這幾日,今天先休息一日,緩幾日便再議也不急。”
不待她開口,沈君啟又道“就當陪陪我吧。”
周珠衡在這六個字里愣住,如同溺水之人松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再倔強,放下了手中的湯勺,低低說“好吧,就當陪陪你。”
他們下了一局棋,她專注于棋局,把小腹的疼痛轉移到了黑白棋子的博弈中。
他執黑子,她執白子,棋子是冷玉制成,觸手生涼。
周珠衡自詡棋藝不差,從小便有宮廷棋師嚴格教導,但在沈君啟面前,她仍然不是對手,而且一直處于下風。
黑子步步緊逼,時刻咬住白子的一舉一動,周珠衡覺得他們抬手收手,已經不只是簡單地一舉一放。
沈君啟下得專注,哪怕處于上風位置,也沒有輕敵懈怠。
這一局棋僵持了許久,周珠衡最后輸了,她坦然一笑“朕甘拜下風。”
沈君啟伸手把棋局一抹,黑白對持的局面瞬間瓦解,黑子白子纏亂在一起。
“不過一局棋罷了,陛下贏的是天下。”
周珠衡搖搖頭,“天下不也是一盤棋嗎?合縱連橫,互相牽制,帝王是下棋人,蒼生是對棋人。”
“所以啊,最好的棋局,不是誰輸誰贏,而是平局。只有平局,才可穩定長久。”
沈君啟第一次聽到如此新奇地言論,“為何帝王是下棋人,而蒼生是對棋人?”
周珠衡和他解釋道“因為帝王要博弈的對象,是天下蒼生,自古都言,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也可覆舟,此言有理,可朕執政以來,越來越覺得,天下如棋局,君在下棋,民也在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