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到她時,他還有些不敢認。前兩次見她,都是言笑晏晏,光彩照人。今日立在幽暗的街道,卻有些黯然神傷的感覺。
“宴會上結識了一位朋友,相談甚歡。可剛才她離開了。話說回來,你怎麼會在這呢?”
“只是隨便走走。”他在這兒頓了頓,不經意道:“今日鎮北候府舉辦了春濃宴,皇親貴戚,名門望族里適齡的小姐和公子都去了。聽說很熱鬧。”
也許是站得近了,或是天色給人帶來的不安全感。
季桑榆這時才驚覺。東隅居然這麼高,高到她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很溫柔地墜滿漫漫星河。昏暗而朦朧的銀白月光傾瀉下來,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濃烈而又深沉的愛意,化作唇畔隱忍而輕淺的微笑。
總是讓人有些心馳神往了。
季桑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擺出這樣一副樣子干嘛?別嚇我啦。
“我去了,但只見到了蕭小姐。”
不知為何,心底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原來相談甚歡的是小姐。”東隅笑得和和氣氣。如果是位公子,他可就難辦了。
“當然是位小姐了。”季桑榆好笑道。不然呢?英年早婚?
東隅點頭,“季小姐現在準備去哪里?”
“宴會應該快結束了,我回去走個過場。”
反正不陪你出去玩。
“我可以叫季小姐的名字嗎?”他遲疑道,中間停頓了很多次,似乎難以開口。
“這個……當然可以。”季桑榆想了想就應下來。
“那……季桑桑,季——桑桑。”后面兩個字他念得格外纏綿悱惻,低柔入骨。
仿佛用力一點,她就會跑掉了。既使她不會。
季桑榆笑了起來,“從來沒人這麼叫過我。你是第一個叫我季桑桑的人,聽起來還真像一個小名。”
別別別,我真的服了。我的微笑快維持不住了。
不,是愛稱。東隅在心里這樣想。是獨一無二的季桑桑。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嬌小姐。
“我走了。明天見。”季桑榆桑榆笑著歪了下頭,腳步輕快地走了。
遛啦遛啦。
東隅呆滯在原地,眼睛睜大了些。良久,他捂住心口,果然是他的季桑桑,哪里都這麼稱心如意。
仿佛天生他就合該愛她。第一次見她時,他就知道。
這一輩子,都逃不掉了。無論如何,她是好是壞,他都愛她。她心懷天下也好,窮兇極惡也罷,他都不會負她。無論她是什麼樣的人,她只是他的季桑桑。
他猜想過,如果有一天,季桑桑不再像現在這樣好。她手中的刀指向自己,那他該怎麼辦?他悲哀的發現,他一點都不舍得怪她。她壞,是別人對她壞。這跟她這個人是沒有關系的,她還是很好的。
季桑桑,你說的明天見,那我們就明天見。
明天見。
“小姐,你和蕭小姐去哪里了?”
“怎麼了?”季桑榆看向一臉焦慮的香塵。
香塵急得眼淚直流,“蕭家來尋人了,非污蔑小姐,說是小姐帶走了蕭小姐。明明是蕭小姐十七歲了還不愿嫁人,關小姐什麼事。”
第9章 耍花腔
季桑榆無奈,將手帕遞過去,“干什麼哭鼻子?好了,不哭了。”
但香塵卻哭得更厲害了。”小姐,他們非讓大少爺娶蕭小姐。說都是我們毀了蕭小姐的春濃宴。
“他們想讓蕭泠玉嫁給我大哥?這..這也太荒謬了吧,怎麼想的?
“怎麼辦呀?小姐。”這還是季桑榆第一次見香塵哭得這麼厲害。畢竟是她身邊的大丫鬟之首,一直以來穩重細心,從來沒這樣過。恐怕事情鬧得很大,不好處理呀。
“走,隨我去看看。我看看蕭家要怎麼賴上我們家。”
香塵點頭,跟著她又走進了鎮北候府。
“蕭大人,蕭夫人好。”嗔拳不對笑面,面對一張如花的芙蓉面,蕭大人只得重重一哼。
“我的玉姐兒呢?她在哪?”蕭夫人眼中含著淚水,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
季桑榆有些不忍,“蕭夫人,您知道什麼是東西南北客嗎?”
蕭夫人怔然,松開了她的胳膊。眼里的淚如兩串珠子落了下來。“玉姐兒,是走了吧。”
蕭大人倒是沒什麼表情,“聽說在宴會上你作了一首詩?”
“詩是我作的,”季桑榆坦然承認。
他暴喝,“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蕭家嫡女才會做那居無處所之人。”
“她不知道。”從暗處走來一位公子,是耿介。他來得晚,與季桑榆剛好錯開了。
“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狂妄小兒。”蕭大人冷冷道。
“放肆!當今圣上的外甥,長公主的嫡子,乃是皇親國戚。豈容你如此訓斥。”鎮北候肅容走來,舉手投足間帶著常年征戰疆場的英雄氣概。
“舅舅!”季桑榆眼角泛紅,哽咽道。
給她撐腰的來了。
“桑桑你不用擔心,舅舅在這兒呢。看誰敢欺負你一下。”
“我蕭家……”蕭大人的氣焰熄了兩分。
蕭夫人淚眼迷蒙,“蕭大人好大的威風,在女兒面前這樣。在季姑娘面前也這樣。
我不說,我不說,我能不說嗎?玉姐兒走了,她從小錦衣玉食,又怎會知人間疾苦?她受過的罪,吃過的苦,都是在剜我這個當娘的肉啊!”
她捂住唇雙肩不停地顫抖,她全然不顧儀態了,淚水流滿了她的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