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站在黃昏與藍色魚鱗狀云彩交匯的水天一色處,形單影只,人影卻被拉的很長,平添了幾分落拓的灑脫。
美好的像是大師手里耗費了半生心血描摹出來的畫卷。
男人注意到她周身的氣質清冷,像是雪山尖的一抹雪色。
怪不得雅雅總不想他來本家。
男人有些自卑的搓了搓手心,干裂的指尖帶著幾分蛻皮的干澀,有風吹過來,目之所及,帶走了他手指上蛻掉的死皮。
“就,就麻煩你一次的。”
他有一雙很干凈的眼睛,像是略過了滄桑水面的風,此刻抬頭,里面氤氳了霧氣。
遠處似乎響起了什麼人跑步的聲音,腳步整齊,“一二一”的口號聲,聲音響亮。
男人越發覺得時間難熬,臉上難堪。
懊惱他在出門前應該再洗一洗這件壓箱底的馬褂,或許就看不出馬褂上帶有臟污痕跡的沉積。
“我這邊有急訓,教練布置了任務,要不我給你找別人,或者你再給歐陽雅打個電話問問?”
傅枝也捏不準這父女倆是個什麼情況,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歐陽雅的父親和記憶里還很窮比的傅朝去貴族學校里找她的一幕重疊,讓她稍稍動了些惻隱之心。
“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要不我讓人去醫院叫她來找你?”
“別!別別別!你別叫她!”男人一把抓住了傅枝,“不可以叫她的!”
他眼眶都急紅了,“雅雅不讓俺來這里,被她知道她肯定要生氣的!何況你們本家的孩子,血統都高貴,教養高,言談舉止和俺都不一樣。俺穿的土,家里條件也不好,要是被那些壞心眼的孩子知道俺是她父親,會看不起俺家姑娘的!”
“俺就給她送點東西還有錢就走的!她娘和俺一樣就是惦記她,怕她莫有錢買衣服,不打扮自己,她從小就懂事從來沒離開過俺們,現在俺不在她身邊,怕她出門在外受欺負……姑娘,你就幫幫忙,把東西遞給她吧!”
趁著傅枝沉默,兩個編織袋直接就被塞到了傅枝的手邊。
比男人衣著還要干凈的編織袋的最上方塞了兩摞的紅鈔票。
傅枝一時間很難把男人嘴里容易受欺負的小女孩和歐陽雅聯系在一起。
但不置可否的是,眼前的這位父親,他很淳樸。
甚至小心又卑微的想要去討好紙醉金迷富人窟里的親生女兒。
“姑娘,謝謝你,那俺走了啊!”
不遠處跑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男人似乎是別人害怕這樣的自己被本家的其他學員發現,惹得歐陽雅臉上無光,兩步并做一步,風風火火地就往回跑。
“……”
傅枝看了眼放在她手邊的特產。
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她因為一時的遲疑,被對方誤會為愿意幫忙。
“我不是……”傅枝的唇瓣動了下,想要叫住眼前的男人。
可男人好像很開心,比起來時的畏手畏腳,此刻他腳步輕松,有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和輕松感。
手里的錢和特產都給到閨女身上。
等到開春,閨女病好了,他或許可以叫閨女回家,和老婆一起去隔壁村子里看迎春。
那里春意盎然,有野花有流水,不會碰見閨女的朋友,也不會有人認出來,他是歐陽雅的父親。
一切好像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只除了大包小拎的傅枝。
傅枝滄桑的站在射擊場邊緣。
晚她一步來到射擊場的歐陽玨已經換了另一套作戰服。
黑色的襯衫將少年清冷白皙的一張臉襯得越發的清雋不近人情。
比起他人人稱道的長姐歐陽環柰,少了幾分內斂,多了幾分桀驁不馴。
只是面龐稚嫩,還帶著少年人的書生意氣,風華正茂。
此刻注意到拎了兩包亂七八糟東西的傅枝沉著臉色,慢吞吞地往前走。
一只手還拿著一個類似于電腦的東西,撥通了微信的視頻電話,光天化日之下,就無視規章制度,垮著臉色和對方說了些什麼。
聲音不是很大。
但整個人看上去蔫頭巴腦的。
歐陽玨覺得傅枝這樣子挺像他養在魚缸里莫名其妙失蹤的小烏龜,背著墨綠色的硬殼,像是承受著生命無法承受之重,一步一喘的往前慢悠悠地走。
“傅枝。”歐陽玨被戳中了萌點,像戳小烏龜硬殼似的,想在傅枝的臉腮上戳一戳,卻在少女迷茫著杏眼看過來的時候,呼吸一窒。
他不由自主的喊她的名字,卻又在人回眸時,不經意對上一張瓷白漂亮的小臉,被晃了心神。
傅枝就像是擺在高檔櫥窗里的一朵玫瑰花,它美麗精致,連四周散落的水晶都會被用來給這朵玫瑰作陪。
歐陽玨心跳快了一剎,這完全出于人類對美的一種欣賞。
“嗯,”傅枝點點頭,眉心攏著,良久的沉默下,不太耐煩他叫她又不說話,“你有事嗎?”
“這個,”歐陽玨這才回神,伸手去指傅枝手里的編織袋,“你要我幫你一起拎嗎?”
傅枝和歐陽環柰的關系,如今是不太好,有些微妙的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