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悉知組織了一下語言，重新說道：“如果別人欺負你，我一定原樣還回去……但是……她是我媽……我不能潑她飲料……我也不能罵她……”

陳悉知：“我會盡到當兒子的責任，會給他們養老，但是……我不能讓他們無休止地干涉我的生活。”

陳悉知：“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

這話是說給肖螢，也是說給自己。

肖螢嘆了一口氣，對陳悉知生不起氣來。

他倆都屬于原生家庭不那麼愉快的人，肖螢是單親家庭，而陳悉知雖然父母齊全，但是成長過程處處受到壓抑，過得也不那麼愉快。

肖螢小時候，就知道陳悉知媽媽是個厲害角色，十分不好相與，但是并沒有什麼正面接觸，這次正面接觸，算是讓她開了眼界。

而陳悉知在這樣的管束壓制之下，活了二十多年，想想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父母是怎樣的人，這事兒陳悉知沒法選，他很是無奈，肖螢能夠理解。

于是肖螢對陳悉知說：“很不容易吧？”

她看著他，眼睛很溫柔，聲音也很溫柔。

陳悉知絕沒想到，肖螢會這樣對他說話。

來這里之前，他設想過無數種情況，想過肖螢對他種種的態度，最壞的結果都想過了，那就是肖螢再也不理他。

畢竟小時候，肖螢就是那麼一個非常決絕的人。

斷聯，可以一斷就是十多年。

所以肖螢這樣一句話，讓他瞬間呆立當場。

一時間，大腦里翻江倒海，從小到大，所有不能買的玩具，所有不能養的寵物，所有不能看的動畫片和影視劇，所有被發現就要被扔掉的“閑書”……所有必須要考到的名次，所有必須要拿到的獎狀獎杯，所有必須要擁有的榮譽和臉面……

所有的“不能”，所有的“必須”，所有的委屈和壓抑，在肖螢此時此刻溫柔的眼神和聲音中，仿佛一瞬間被瓦解，被療愈。

陳悉知別過頭，眼淚掉了下來。

沒有掰扯，沒有嘶吼，沒有質問，沒有尖酸刻薄，沒有挖苦諷刺，沒有咄咄逼人。

陳悉知想象中的，肖螢可能的態度，一樣都沒有。

她仿佛看透了他的無助。

給與的只有溫柔。

一瞬間，陳悉知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有的男人說，愿意為了某個女人而死。

肖螢站起身，準備去辦公桌上，抽兩張抽紙遞給陳悉知。

她剛走兩步，忽然感覺，有人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她。

陳悉知的雙手，緊緊環抱住她的腰，胸膛緊緊貼著她的后背，腦袋放在她的右肩。

他們耳朵貼著耳朵，臉頰貼著臉頰。

昨天晚上，陳悉知一夜無眠，今天一早，又來倉庫找肖螢，他臉上長出的胡茬忘了刮掉，此刻臉上有些刺刺拉拉。他用自己的臉頰，輕輕摩挲肖螢的臉頰，貪戀地感受著肖螢頭發和皮膚的香氣。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肖螢的領口，領口里有若隱若現的雪白皮膚，甚至感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女孩香氣正在從領口位置絲絲縷縷往外冒。

向來溫良恭儉讓的陳悉知，一時間有些失控。

就在這個瞬間，肖螢輕輕掰開他環繞在自己腰間的手。

肖螢轉過身，看著陳悉知，“我想先把自己的生活過好。”

陳悉知愣了一下。

肖螢繼續說道：“先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再說其他的。阿姨說的話，我好好想了想……”

陳悉知：“你不用在意她說的任何話……”

肖螢：“現在的情況……無論是社會階層，還是經濟條件，我都不如你。”

陳悉知：“你比我小那麼多。”

肖螢：“你知道嗎？我媽跟我爸離婚之后，有過挺缺錢的時候，據說我爸那邊還挺有錢的，我媽也沒有找他拿過錢。按說贍養費也是該給的，但是我媽也沒問他要。就是……怎麼說呢……雖然自尊心這種東西，對于過日子來說，好像沒有什麼必要，甚至有點兒多余，但是我媽確實有，我也有。”

肖螢：“很久以前，我看過一個事兒，忘了是故事還是真事，就是一個男的，去坐公交車，公交車需要投一塊錢進那個箱子里，這個男的投了一塊錢進去，但是司機硬說他沒有投，說他就是想來蹭免費的公交車坐。”

肖螢：“那個男的就反復解釋，真的投錢了，司機不相信，男的就非要司機把箱子打開。因為打開錢箱是很麻煩的事情，司機就說，算了算了，我就當你投了。其他乘客趕時間，也對司機說，我幫他給一塊錢，你快開車吧。但是不管怎麼說，那個男的就非要司機開錢箱。”

肖螢：“后來，司機就打開錢箱了。打開錢箱的時候，那個男的說了一句話，我投的那一塊錢，上面貼了一小塊黑色的膠布。司機果然在里面翻到了貼著黑色膠布的一塊錢。”

肖螢：“因為那個男的看起來挺窮的，所以他坐公交車，常常被司機認為沒投錢，所以想出這麼一個法子，在自己的一塊錢上面做記號。”

肖螢：“雖然這個人，感覺他的行為又軸又沒有必要，但是如果一個人常常被人看輕，就難免擰巴起來，好像總想證明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