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水龍頭里嘩嘩的水流聲，肖螢忽然想起了坐船離開永安的那一天。

江水也是這樣嘩嘩地響。

第30章 瞬間

肖螢一家迎來了搬遷的日子。

他們一家，還有周圍這一片兒的人，都會搬遷到某省的安置點。

每家每戶的行李，都是精簡了再精簡，但是還是有很多東西。生活了幾十年、幾代人，很多東西都是舍不得扔的，就算在別人看起來，這些東西已經很舊了很破爛了，完全不值得保留了，可是自己還是會覺得是好東西，所謂敝帚自珍。

前幾日，很多農戶都在搶收自己家地里種的東西，把辣椒曬干，把土豆陰干，放進麻袋里，準備帶到新家去。

肖螢家里有認識的農戶，給他們拿來一些辣椒和土豆，說：“咱們這兒地里長出來的菜，以后可吃不到了喲！”

肖螢的外婆趙英就把辣椒土豆收拾進行李里。

正式搬遷，是從上午開始，但是大部分人，半夜就起來了，把收拾了無數遍的家里再檢查檢查。

外婆外公先醒了，之后肖成功和肖美云也醒了，都沒叫肖螢，想讓她睡到天亮。

但是城里動靜實在不小，除了各家各戶收拾東西，還有親友之間互相道別的，所以大人醒來沒多久，肖螢也醒了，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大門邊看熱鬧。

肖美云對肖螢說：“你起來干什麼？快回去睡覺！”

肖螢揉揉眼睛，“睡不著了。”

肖美云：“小孩子有什麼睡不著的？！快回去睡覺！”

外婆走過來，對肖美云說：“不睡就不睡吧，這會兒醒著，白天就該困了，白天坐船，她睡覺正好，免得暈船。

要這會兒睡飽了，回頭暈船暈一路。”

肖美云想想有道理，于是就不說什麼了。

不過既然醒了，就還是按照早上起床的那套流程來，大人洗漱之后，就給肖螢洗漱。

洗漱臺在室外，外婆給肖螢洗漱的時候，肖螢便看見洗臉盆裝著的半盆清水上，倒映著天上的月亮。

用漱口杯舀了一勺洗臉盆里的水，結果漱口杯里也有了一個月亮。

這讓肖螢感覺非常有趣味，于是就玩兒了起來。

這些洗臉盆和漱口杯，今天早上最后一次使用之后，就丟棄了，所以也不需要收拾進行李里，大人看肖螢玩得高興，于是就隨她玩耍。

旁邊的鄰居們也是全員醒著的狀態，大家就時不時地說說話。

有一戶鄰居家里來了幾個人，大概是他們的親友，過來送別的。

雖是親友，但是卻不一定搬遷到同一個地方，下次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于是送別是必須的。

肖螢就一直在洗漱臺邊玩水，將家里五個大大小小的漱口杯都裝了水，于是又多了五個月亮。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走了過來，不遠不近地看著肖螢玩水。

肖螢看見他了，就沖他招招手，“過來看月亮。”

小男孩就走過去了。

肖螢指指天上，“天上有大月亮。”

又指指洗臉盆，“這里有中月亮。”

又指指漱口杯，“這里有小月亮。”

就在肖螢手指天上的時候，忽然亮起了閃光燈，伴隨而來的，是咔嚓咔嚓的聲音，因為距離稍遠，肖螢和小男孩又在聚精會神地交流，沒有注意到，倒是肖美云注意到了，是有人在對著肖螢和小男孩拍照。

肖美云走了過去，“你在干什麼？”

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脖子上掛著相機，看見肖美云質問，立刻掏出記者證，“我是《山城日報》的記者，過來記錄一下移民搬遷的事情。”

肖美云看小伙子不像壞人，就點點頭，“行吧。”

反正這些年來永安的記者挺多，到處都有人在拍來拍去，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肖美云正欲轉身離開，忽然轉念一想，該不會是冒充記者拐賣孩子的吧？正經記者不都是拍那種什麼領導講話之類的？對著小孩子拍什麼拍，還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

于是肖美云對人說：“你把記者證給我，我看看。”

小伙子立刻奉上記者證，肖美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小伙子，覺得對得上，又摸了摸記者證的質感，感覺不像假的。

于是直接問道：“小孩子有什麼可拍的？”

小伙子激動道：“我覺得剛才那個場景特別好，小姑娘坐在洗漱臺上，手指月亮，小男孩趴在洗漱臺邊上，順著她的手指看著月亮……月光照在他們身上……簡直是決定性瞬間！”

肖美云聽得一頭霧水，不就是兩個娃娃在那兒玩兒嗎？什麼月亮什麼月光什麼決定性瞬間……

不過這個時候，肖美云倒是真的信了小伙子是記者，他說這話的時候，透著濃濃的書呆子氣質，人販子可不是這個樣子。

大約是距離天亮還早，肖美云多少有點無聊，于是就問道：“決定性瞬間是什麼東西？”

小伙子解釋道：“就是絕對的天時地利人和，就是在某一個瞬間，構圖、光線、事件、意義……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如果用照相機把這個畫面捕捉下來了，這個瞬間就是決定性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