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比起林慕安曾經遭受過的一切,他這一個月來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林明慎負手而立,臉隱在半明半暗之中:“朕可以收回圣旨,但是阿姐必須葬入皇陵,而你……”
“不能出現在阿姐的喪葬上。”
第二十二章
雷雨聲陣陣,有一種黑云壓城的窒悶。
陸宇豪的眸色比天色更暗,嗓音也染上一層涼意:“……為何?”
林明慎淡淡移開眼:“阿姐薨逝前為求與你和離,不惜向朕下跪,朕想……她不會想見到你。”
話落那瞬,陸宇豪渾身狠狠一震,險些雙膝都跪在地上。
林慕安為了與他和離……竟向林明慎下跪?!
她就那般,想和他斷絕關系嗎?
心口好似被尖刀用力扎進,又在里面攪得血肉模糊,每次呼吸的寒氣都直達心底!
陸宇豪咬著牙穩住身形,雙手死死掐住了手心。
“朕本不想告訴你的。”林明慎語氣寡淡,可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殘忍至極,“但是,朕怕阿姐怪罪,不得不告訴你。”
“陸宇豪,你若是答應了這兩個條件,朕便收回那道和離圣旨,如何?”
言罷,殿內再此陷入死寂。
陸宇豪深深垂著頭,仿佛被吹彎的稻穗,滿是頹敗。
林明慎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更沒想到,有一天竟也能在他的身上看見如此模樣。
他并沒出聲催促,他知道陸宇豪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答案。
許久的沉默后,陸宇豪終是抬起了眸。
然而此刻他的眸底已然變成了一譚死水,又如那殿外被烏云籠罩的天,再不見任何光亮。
就連他的聲音,也沙啞麻木得好像丟了魂。
“……我答應。”
話音未落,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
轟隆隆——
仿佛砸在陸宇豪的心頭。
離開議事殿后,陸宇豪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一直站在府門前的裴深見他渾身濕透地走近,忙撐著傘跑過去。
“王爺,您怎麼獨自回來了?車夫呢?馬車呢?”
陸宇豪對于他的話一個字都沒聽見。
他甚至都沒看裴深一眼,好像根本看不見他一樣,徑直地走進了庭院。
裴深跟上去,將傘撐著他頭頂,沒再多說一個字。
可剛走兩步,陸宇豪倏地停住腳步,抬手便將傘打落在地。
“我不需要。”
裴深怔在原地,不敢撿起傘,滿臉憂慮地看向他:“王爺,到底發生何事了?”
陸宇豪俊逸的面容被雨水沖刷,狼狽不堪。
但他卻突然扯出一抹譏諷的笑,聲音極輕地低喃:“何事?本王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了?
裴深回答不了他。
沒人能回答他,沒人。
陸宇豪在雨中站了很久,他凝望著那屋檐上掛著的紅幔被雨打落,像是凋零的花,心莫名抽痛。
半晌,裴深才聽到他凄涼的嗓音——
“拿下來,換上白幔吧。”
……
兩月后,北昭長公主喪葬之儀。
那悲慟的哀樂傳遍整個京城,似枝上嫩芽都要泛黃。
陸宇豪遵守了約定,沒有進宮。
他一人坐在空寂的庭院中,神情木然地望著天。
不知是因天光泛亮,還是心中憂傷,他的眼眶漸漸紅起,但淚始終未落。
許久,一陣腳步聲漸近。
裴深走到陸宇豪身側頷首道:“王爺,長公主遺體已下葬皇陵,并無過失。”
陸宇豪一動未動,喉間微微梗塞:“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
“是。”
裴深離開,陸宇豪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而后,卻是倏然深深彎下腰,將臉埋在陰影下,誰也瞧不到。
“一生一世一雙人……慕安,如今你我也算兩情相悅了吧。”
第二十三章
轉眼,又是一年仲冬。
元旦過后,京城長街上仍掛滿紅燈籠,熱鬧繁華。
而攝政王府里卻是一片冷清。
裴深穿過廊檐走向書房,在門上敲了兩下。
“王爺,江將軍來了。”
書房內傳來陸宇豪低沉的聲音:“知道了。”
他應過聲,但仍執筆不緊不慢地在紙上寫著字。
直至寫下落款,他才擱了筆,將信紙緩緩對折收好,抬步走出了書房。
客堂中,江染眠身穿神眷銀甲,大紅的披風被呼嘯寒風卷得嘩嘩作響。
見她如此打扮,陸宇豪深譚般的雙眸里波動一瞬:“染眠,你這是……”
聞聲,江染眠轉身看向他,嘴角淺淺上揚。
“西北戰事吃急,皇上命我趕去增援,馬上就要啟程,所以趕來和你……還有慕安道個別。”
“如此。”陸宇豪點頭,“那你萬事小心,別受傷。”
江染眠語氣輕松:“放心,沒人能傷的到我。”
“莫要大意。”陸宇豪淡聲說著,轉身抬步走出客堂。
江染眠笑笑,沒再說什麼,跟了上去。
祭堂。
陸宇豪在門外停住腳步,江染眠側眸看向他,頷了下首獨自走進堂中。
推開木門,迎面而來一股燒香味。
陸家每代家主與其正妻的靈牌都放在這間祭堂里,受后人祭拜。
所以,林慕安的靈牌也在其中。
這一年中,江染眠只要想起她,就會來祭堂對著她的靈牌說些話。
“陸家第十七代家主陸宇豪之妻,林慕安之位。
”
江染眠跪在蒲團上,看著這塊靈牌,目光染上些許悲傷,唇角卻揚著抹笑:“慕安,我今日要趕去西北,怕是有段時日不能來看你了,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