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醒過來,外面的雪已經停了。
今晚是跨年夜。
她起身換了衣服,去洗手間。
底褲上還有淡淡的血紅色,醫生說,先兆流產大多都是這樣。
頭三個月,一直見紅,要多臥床。
葉染坐在馬桶上待怔了良久,翻開手機,上面有日程提醒。
今天下午一點,她約了手術。
床頭的信還原封擺著,但已經皺巴巴的了,好像泡過了水。
葉染都不確定,自己當時有流過那麼多的淚?
她把信小心翼翼收好,抬眼看了看墻上的畫。
六年前,元旦夜。
周棟青帶著周洛言,專門上門跟她一起,度過了那個終生難忘的跨年夜。
她曾以為那是家和人倫最幸福的起點。
卻從來沒想過,竟會是永別。
葉染換好衣服,在洗手間里找了一把剪刀。
看著自己已經長長過肩的頭發,她有過一瞬的沖動,抓起剪刀再次斷發——
然而沒必要吧。
葉染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蒼白的臉色,笑自己矯情。
斷發就能斷愛這種事,都是騙人的。
她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欺騙自己。
房門突然響了一下,葉染下意識回頭,迎上了顧墨遲的雙眼。
男人一愣:“你,起來了?”
“我要走了。”
葉染點了下頭。
顧墨遲說:“今天是元旦。”
“知道。”
葉染用水沾了沾頭發,讓自己盡量看起來精神一點:“陪你的父母嬌妻好好過年吧。我就不打擾了。”
“葉染……”
顧墨遲上手過去,將葉染往懷中輕輕一帶。
葉染本就身體虛脫,更何況這會兒全然沒想過他竟然還能這麼無所顧忌地上手?
葉染惱怒咬牙,一反應過來便狠狠推開:“我說過,別叫我葉染。
我要走了,你確定準備非法禁錮麼?”
葉染站直身體,一雙眼睛灼灼如怒。
“萬一我報警了怎麼辦?你不怕警方順藤摸瓜,把你家人一網打盡?”
“你去哪,我送你。”
葉染轉身出門,顧墨遲跟著下樓。
“行啊。”
葉染干脆沒拒絕,“中心醫院,計劃生育科。”
顧墨遲:“!!!”
拿著車鑰匙的手僵在半空,顧墨遲的臉色比蒼白更青白。
這時候,大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溫綺陪著宋檀一并進來:“檀姨,慢點哦。您先進去,我到車里拿東西——墨遲,要不要過來幫忙?我買了很多菜呢!”
說話間,她的腳步停在葉染面前:“葉總監,你怎麼起來了啊?”
“給你騰地方。”
葉染冷笑一聲,擦肩便走。
“等一下!”
顧墨遲追出去,上手拉住葉染的胳膊:“我送你。”
葉染瞪了他一眼:“你確定是送我?送終吧。”
她也不抗拒,直接坐進副駕駛。
現在是上午十點,三個小時,不足以讓她改變任何注意。
這個孩子……
終究來得不是時候啊。
車廂里的熱氣開的很慢,葉染低著頭,不說話。
顧墨遲不開車,她也不急著催。
良久,男人終于開口。
“只要你愿意留下孩子,什麼條件。”
“讓你爸去自首。”
葉染沒有絲毫猶豫。
顧墨遲深吸一口氣:“我會安排,但需要點時間。”
“那我在手術室等你。”
“葉染!”
“顧墨遲我說過你別再叫我這個名字,你沒有資格!葉染死了!”
第一次重生回來,重新選擇愛上你。
第二次,卻是你親手將她扼死在這個名字的詛咒里。
“我爸死了。”
葉染的眼眶紅了,“他死了,憑什麼顧嚴禮可以逍遙法外?”
“所以你只是想報復我,不在乎事情到底什麼對錯。
是麼?為什麼要拿孩子當武器!你瘋了麼!那是一條生命!”
“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是我永遠無法真正擺脫你的阻礙!”
葉染大吼一聲,淚水隨著震顫,簌簌而下。
“顧墨遲,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我?你已經選擇了溫綺,選擇了把所有的過去止損住。我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我不可能背棄我的承諾和原則。我不可能為了愛你,再付出更大的代價……”
雙手輕輕擱在小腹上,葉染低著頭,模糊的視線里,她仿佛能看到那個充滿生命力的幼芽,在一點一點成長。
她的小迷糊,回來了。
“顧墨遲,我爸用他的命換我重生,一定不希望我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沒完沒了的。這不是我的選擇,是你從一開始,就替我做好的選擇。不是麼?”
顧墨遲的臉色愈發蒼白,唇角抖了抖,終于吐出兩個字:“走吧。”
醫院今天人不多。
甚至可以說,不太有人會選擇在元旦前夜來醫院做人流的。
葉染在外面等了一小會兒,屏幕上叫起葉心笙的時候,她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
還是顧墨遲提醒了她:“叫你。”
葉染哦了一聲,站起身。
外套和手機丟在顧墨遲身邊的椅子上:“其實你不用留在這,我做有痛的,不需要麻醉,也不需要陪人。”
顧墨遲沒說話,整個人呆呆的,就那麼一言不發地坐著。
他在想什麼,葉染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了。
“走了。”
葉染轉身,跟著護士往走廊深處走去。
“等一下!”
顧墨遲突然大喊一聲,葉染沒回頭,甚至連腳步都沒停,只是放慢了而已。
“有什麼話,等我出來再說。”
咣當一聲,門關上了。
屏幕上的狀態發生了變化,從手術前準備,變成了手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