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好的人,他同樣溫柔以待。
對她不好的人——
好像仔細想想,這幾天下來它唯一咬過的人就是顧墨遲了。
“爸,您找我有事啊?”
葉染局促地扶了扶墨鏡,不等顧嚴禮開口,她先為自己解釋了一下:“最近眼睛有點細菌感染,不要緊的。”
“小染,你見過擎川了吧?”
顧嚴禮的話讓葉染先是一震,然后才微微點頭,“是的,我見過二少幾次。”
“他跟你說了許多讓你很為難的話吧?”
顧嚴禮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出乎意料的話題和態度,實在讓葉染倍覺詫異。
不過轉念想想,似乎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
顧嚴禮仿佛是造成這一切的直接責任人,偏偏又好像是今天這一堆爛攤子之下的唯一局外人?
有時候葉染真的想不明白——
當李隨心未婚先孕生下顧擎川的時候,顧嚴禮在哪?
當顧敏之通風報信,在背后慫恿余秋蘭去捉奸的時候,他又在哪?
當余秋蘭鬧到李隨心的學校,逼得她抑郁癥發作,抱著兒子跳樓的時候,他在哪?
當顧擎川拖著致殘的身體,一個人回到顧家開始血雨腥風的時候,他又在哪?
甚至于到了今天,老爺子無緣無故被害,妻子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后,面臨著傷病和指控的雙重絕境。他作為兒子,沒見多深的喪父之痛;作為丈夫,又沒見對妻子處境的擔憂,作為父親,更沒見他對顧墨遲有多少關心。
倒是一開口就問了自己有關顧擎川的事?
葉染十分詫異。
“沒,也還好了。我見過二少爺幾次。我們,并沒說太多的話。
他也沒有冒犯,或者讓我為難之類的。”
葉染的回答不算坦誠。但此時此刻,她根本看不到顧嚴禮是怎樣的表情。或懷疑,或信任,又或者只是像小時候那樣,溫溫潤潤地跟自己交流幾句。那些不痛不癢的對話,不張揚也不冷淡的關心,讓年僅十二歲的葉染在來到顧家的第二個月,就清楚感受到了顧嚴禮的地位——
顧家堂堂正正的大少爺,還沒有門口拴著的大狼狗存在感高。
“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客客氣氣的,就是總也不說實話。疼了,累了,為難了,從來不開口。這樣太容易委屈自己。”
顧嚴禮嘆了口氣,口吻挺無奈的。
見葉染沒繼續回答,他自顧自繼續道,“當然,爸明白,就算你說了實話。最后該委屈的,還是得委屈著……”
“爸……”
葉染小聲叫了一句,眼眶忍不住陣陣抽濕。
她以前從來沒想過,在這個家里最能體諒她的人,竟然會是顧嚴禮。
畢竟,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他就被當成最不肖子孫的代名詞,好像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給老爺子太過于輝煌的一生存心添堵一樣。
可往往越是這樣的人,越是看得明晰透徹。
“小染,擎川這孩子,小時候受過太多的苦了。他今天的一切行為和決定,我是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
顧嚴禮自責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的兒子,總得有一個半個,跟我一樣窩囊吧……”
“爸,您別這麼說。”
葉染是真心覺得,這話要是安慰起來難度挺大。
于是她想了想,又繼續道:“其實,倒是覺得顧二少也并不像別人想象的那麼陰郁。
至少他——”
“那是因為他喜歡你。他心底最后僅剩的一絲善念,就是你了。”
顧嚴禮意味深長地說。
***
“顧先生,您沒事吧?”
沈斌在車上等了很久,才見顧墨遲出來。
領口袖口有水漬,臉上胡亂的濕潤也蓋不住唇角烏青開裂的血痕。
他應該是剛去洗了把臉,但樣子更是狼狽了。
“沒事。”
顧墨遲起身鉆進車子,疲憊地閉上眼。
“那,我們現在去哪?”
沈斌小心翼翼問。
“去醫院,找溫綺。”
沈斌倒吸一口氣:“顧先生,我剛才聽到蘇三少出來的時候在說,會場里的意外。抱歉,我沒能攔住周洛言和夫,我是說葉小姐。”
“她早晚會知道的。”
顧墨遲單手按在太陽穴上,迷走神經下跳突突的,一陣陣地疼。
“所以,是……葉小姐動手打得您?”
“你話太多了。”
顧墨遲冷瞪一眼,催促道:“開車。”
沈斌一腳油門踩出去,顧墨遲就勢將身子狠狠靠撞在椅背上。
他并不想跟任何人解釋,包括葉染,沈斌,甚至包括蘇鴻漸——
不這麼做,他更沒辦法救周家。
這是他運籌帷幄,平衡再三,兼顧一切可能影響到的因素,而做出的決定。
他不求葉染現在能夠理解,只希望有天有機會,能讓她明白,他說不愛的是時候,是真實也是絕情的。
但他說愛的時候,亦是全心全意,赴湯蹈火,不死不休。
“顧先生?顧先生!”
沈斌回頭,喊了兩句。大概是從后視鏡看出顧墨遲的頹然與疲憊,實在讓人擔心。于是這兩聲叫得有點急切。
顧墨遲皺眉:“叫什麼叫,叫魂兒麼!”
沈斌松了口氣:“我只是想說,葉小姐以后可能會明白的。
但她明白了,不代表她會認同。也不代表您就一定有機會——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子欲養而親不——”
顧墨遲本來很累,是想著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