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眼睛,看向那面朝青玄門長老作揖的楚月。
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要。還有什麼。
比戰友的尊嚴還重要呢?
如若青玄門長老不屑一顧,置之不理,葉楚王又該如何自處?
她往前走,一雙軟靴踩在海面,逐步地靠近,停在了楚月的身側。
“我——”
她偏不要這青玄門。
不管是否為曾經的夙愿。
她只在乎這一霎。
以及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那一抹紅。
“青綠,世人有目共睹,你很好。”
楚月打斷了她的話。
顧青綠發紅的眼睛里蓄滿了淚,咽喉疼到連哽咽的聲音都發不出。
她就這樣,任由風吹拂彼此,訥訥地望著為她低下頭顱的葉楚王,心臟疼痛到抽搐。
先是刺痛,然后朝著胸腔放射狀的蔓延。
她抿緊了殷紅了唇部,淚如斷線的珠玉,瀲滟在這香血海。
楚月始終如一地作揖。
清雅而又誠懇。
顧小柔眨巴了兩下圓溜溜水滴滴的杏眸。
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是出不了口。
只知情緒如在翻江倒海,似要破體而出,凝為實質絞在這片長空。
原來,時間不僅如白駒過隙,時間還能改變人的看法,亦會證明一切。那側——青玄門長老華發須眉,神情驀地僵住。
論劍前的針鋒相對似還歷歷在目。
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但內心,是如擂鼓般的震撼。
“咳,咳咳。”
楚世遠以拳抵唇,干咳了幾聲,眼角余光,淡掃向青玄門長老的時候,恰逢青玄門長老朝此處看來。
楚家兄弟的壓迫感,撲面而至。
青玄門倒是不忌憚大楚。
但明眼人看得真切,目前大楚背后的清遠沐府,才是那參天巨樹。
非但如此,無間口臨淵關血鬼人屠一戰過后,楚世遠因為七殺天趙青蓮的緣故,結交了不少大能。
這些,都是不容忽視的元素。
越是身處高位,越是如履薄冰。
青玄門長老深吸了口氣。
低低地笑了數聲。
而后,再睜開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精神矍鑠,朗聲道:“是啊,老朽和葉楚王的眼光這般相似,實乃有緣。這半年來,還多虧葉楚王照顧青綠那孩子了,但盼這孩子登上天梯之時,吾道青玄,必然為其大開中門,百鳥相應。”
老人這話說出來,楚世遠的瞳眸赫然緊縮,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青玄門長老。
青玄門長老,見多識廣,閱人無數,都活到了這個年紀,豈能不知天高地厚,做出這荒唐之事?
翠微山大師兄蕭憩身后的不少弟子們,喜上眉梢,為曾經同門的顧青綠感到高興。
翠微顧家的昔日親人們,或許也曾詬病過顧青綠的選擇,質疑痛斥過,但此刻,俱是心花怒放不由自主。
顧家長兄面帶微笑,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目光溫柔像大海地望著兩個妹妹。
其父顧九樓背過身去,悄然地擦拭了眼梢的淚。
女兒苦盡甘來,終于被正名。
他卻是喜極而泣,軟弱得不像是個父親。
紅花婆婆扯著嘴笑,眼睛隨之越來越紅。
楚月緩緩地抬起了眼簾看向站在高位的青玄門長老。一老一少。一高一低。
兩人互相作揖,微微頷首。
禮數和萬般心思盡在不言中。
“青綠。”楚月低喊了聲。
顧青綠咽了咽口水,而后笑著朝青玄門長老行禮:“晚輩顧青綠,多謝青玄門隋垚長老的厚愛,必然苦修于行,勤學武技,早日登天梯,不負隋垚長老的期望。”
“厚愛于你,當是云都葉楚王。”
青玄門長老淡淡道。
他親眼目睹了葉楚月的狂妄。
亦看見了這廝的柔軟。
顧青綠側目看向楚月。
楚月亦看向她。
二人聞著海風,相視一笑。
風掀起彼此的裙擺,不經意地交織在了一道。
晚霞映照下來,鍍了一層迤邐的光,恰似宿命般的羈絆,世俗的刀斬不斷。
“葉楚王。”拓跋璇不合時宜的出聲問:“真元三千道,可不屬于萬道之中。”
“這便說明了,諸天之道,不僅有萬道,凡人極限,更不只是三千道。凡人道,不在于字面意思,真正含義是,每一個凡人,都可以創造出感悟出屬于自己的道。并非一定要按部就班,只要是適合自己的,藏在潛能里的,謂之開拓創新。屆時,會是屬于凡人的浩瀚燦爛。正如古武一族,亦在萬道之外,不是嗎?”楚月一聲反問,拓跋璇啞口無言。沉吟了會兒。
拓跋璇便轉移了話鋒——
“聽聞葉楚王,在古武之術,有著過人的見解。稍后,我們古武論道見——”
拓跋璇插在兩側濕土的兩把無鞘刀,因為強烈的心神震感,發出了令人耳膜生疼的刀鳴之聲。
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鋒芒畢露,正如她的兩把刀。
“古武之術,在貴門的權皇那里見識過了,屬實獨一無二。”
楚月輕飄飄地回道,聲線語調并未因為拓跋璇的挑釁,而有片刻的波瀾起伏。
拓跋璇嗤笑了一聲便闔上雙目,如老僧入定般的靜。
“咚——”
神佛道鼓,發出了拖長的音。
像是空谷的回響之聲,從天邊傳來。
此聲響起,便意味著初次論劍的結束。
屠生大師將自己記錄下來有關于葉楚月初論劍的《凡人道說》,放進了神佛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