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高聲道:“貧僧,是僧人,亦是——凡人。”
他的苦行路線,是不變的。
他跟著苦行的路,來到了天梯。
但也是在很久之前,就謀劃好了的。
他似乎猜到,沉淀多時的楚月,會選擇在這一日,將凡人之道發揚、復興。
用實踐來證明凡人之道的可行性。
因而,他想在這日站出來。
起初是為了小月。
后來是為了眾生。
凡人,即眾生啊。
第3285章 日出東方而落于地,孤星之力無窮盡也
“三哥!”
楚時修終是沒忍住起身喊出了聲。
楚世遠并未遏制住他,低垂著眉眼,半掩著陰翳的暗潮。
無數人看向了那一身禪衣的人。
都是大楚的皇子,卻是截然不同。
猶記得,去歲來時,他亦清風明月般的好,似還有少年意氣劍寫風流。
而現在,他未著鞋襪的一雙足,赤紅交錯,鮮血淋漓,密密麻麻記錄下了這一路的痕跡。
傷痕有多重,他道出凡人二字的時候,眼神就會有多麼的堅定。
“楚皇子,貧僧皈依佛門,枕山棲谷,踏足方外之地,為天下萬民祈福,已非紅塵人,出門在外,還請稱一聲貧僧的法號。”
楚時修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楚凌。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改變了楚凌。
兄弟自小長大,手足情深不可顏色,焉能成為今日的模樣?
楚時修痛心疾首,赤紅了雙眼。
時過境遷,早已非當年滿眼笑意的兄長。家不是家。國不是國。
阿兄成了出家人。
大楚已經淪落為周遭笑話好一段日子。
楚御辰還在這段時間喪命。
大哥仙武天牢獄之災。
樁樁件件的事,就像是一把把鋒利尖銳的鋼刀,扎進了楚時修的心臟血肉和靈魂深處。
讓他痙攣又沉默的痛,卻是不可多言。
楚世遠半垂的睫翼遮住了濃墨重彩的一雙眼。
寬大燙金袖袍下的一雙手,放在椅把之上,緩緩地握緊成了拳,指節發白,而后又泛紅。
楚凌的這番回答,和先前明月抵觸他時自稱葉楚王,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為什麼?”
楚時修隱忍著沉痛,從牙縫里蹦出去的聲音,字字泣血問。
楚凌手握紫金禪杖,充斥著神秘古老的氣息,仿佛是歷經滄海桑田看透人世百態后的沉淀。
面對昔日的親人他始終不為所動。
天梯論劍如一場鬧劇。
時不時有人灑上些引得津津樂道的狗血。
精彩程度令人紛紛側目再難挪開視線。
光是大楚一家子錯綜復雜的關系,就能讓人捋個數日了。
楚凌狹長的眼眸,映入了楚時修的面孔。
在昔日皇帝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
他一字一字,聲線平穩道:“因為,眾生需要貧僧——”
楚時修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細細品味,竟覺得分外好笑。
從前竟不知三哥楚凌是這等關懷終生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會注重凡人道,俯首塵埃托眾生。
“原是因為眾生,老朽還以為是為了葉楚王。”萬劍山被毀劍光的耆老兩手攏袖,明顯悶哼一聲。
楚凌坦然道:“葉楚王,在眾生內。”
模棱兩可的回答,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哪怕是楚世遠這等聰明人,又自詡最了解血親兄弟的。
此刻看著楚凌,卻是頓感陌生,和從前的兄長,判若兩人了。
一雙雙眼睛長空交匯俱落在了楚凌的身上。
萬劍山的白發耆老揚起下頜,胡須如雪,眼神傲慢,以鼻腔出氣不作回答卻將自身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加掩飾。
楚凌卻望著他的眼睛說道:“老前輩,同理,你亦是蕓蕓眾生之一。”
老者神色驀地一僵,抖動了兩下唇部,滿腔的怒氣發不出一個字來。
楚凌苦行之事傳遍海神界,不少城池的街巷孩童婦孺都在討論此事。
曾也實打實的幫了不少人。
并放棄了大楚皇子那樣尊貴的身份地位。
他道一句眾生,在百姓們口中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先前他提到葉楚王的時候,一貫狂妄張揚的葉楚王都無半分怨言。
他身為萬劍山德高望重的劍道老前輩,若是因此惱怒,豈非落人口舌,坐實了小肚雞腸之名?
然而,若不及時反駁的話,同樣是丟了顏面。
楚凌的這番話回答得精妙,堪稱天衣無縫,四兩撥千斤的厲害。
讓那頗為倚老賣老的劍道前輩,硬是啞口無言,瞪目半晌硬是憋不出幾句話來。
老者明知楚凌是向著葉楚月,要為葉楚月找回場子,出一口氣,卻不能指著楚凌的鼻子多說什麼。
于是,他的鋒芒矛頭直指葉楚月。
“葉楚王,凡人道,融萬道,消除萬道之間的排異,使得相融契合度更甚。”
老者說道:“世人見證,眾目睽睽,天梯論劍一貫是口說無憑,功夫上見真章,方才能服眾。否則,紙上談兵,空談誤我道啊。”
他瞇起眼睛緊盯著楚月看。
劍星司的存在,讓他和萬劍山的高層老者們都恨得牙癢癢。
有許多人,合該頤養天年,享受萬劍山地位之高帶來的好處。
白發蒼蒼哪還有少年志。
壯志凌云,血液沸騰,那都是少年人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