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清仰頭,發絲沖冠。
他親手害了,對他好的阿姐。
阿姐為了讓他活著,情愿自己承受天青毒素融入骨血的疼痛。
這樣好的阿姐,被他引入了萬象塔。
就算是被人唆使,但他若是一身正直,何須怕人側擊呢?
“轟!”烈火紛然。
他自燃了丹田。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楚月皺起眉頭,側目看向了羅文清。
她剛想出手,卻被羅文清拒絕。
“殿下,你是個好殿下。”
羅文清在大火之中說:“我罪孽深重,早該處于極刑,能逍遙在外這麼多年,已是上天恩賜。只可惜我醒悟太晚,對我來說,亡是解脫。殿下,你就是阿姐說的那位故人吧。”
是阿姐的孩子吧。
他原以為是假的。
沒想到,不曾有過心上人的阿姐,竟然真有個孩子。
來自以后的以后。遙遠的下界。
按理來說,他該是殿下的舅舅。
但他沒有這個臉了。
他愧對阿姐和自己的良心,他亦失去了執念。
他總想知道父親何故偏心,今日終于得知,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兒子,只是解毒的工具。
只是阿姐仁慈,讓他活了一段日子,只是他的屠刀,卻還是對準了阿姐。
武根碎裂像是柴,為之多添了一把火。
丹田大火,焚燒著羅文清的身體。他看向羅封。
羅封只瞧著天青色油紙傘消失的方向恍惚著,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他笑了。
笑著流下了兩行淚。阿姐。
文清來找你了。……
“殿下,羅府,就交給你了。”
“我一無所有,只有個孩子,還算純真,若你不嫌棄,還望照拂他一二。”
按照輩分,他的孩子,是殿下的弟弟。
但他自知不配,只得臨終托孤。
殿下是個有良心的人。
雖然殿下的刀,砍人時那樣的兇狠血腥。——ps:玲娘往事多寫了一點,算是塵埃落定,給羅家父子收個尾,也算有始有終。
第3269章 好在,有只狐貍陪著她
大火熊熊燃燒。
羅文清在紛然的火焰之中笑得支離破碎,卻又是極端的釋懷,仿佛死亡半點都不可怕,他將要奔赴到春暖花開之地,亦如年幼時,阿姐站在庭院深深撐著那把油紙傘,三月的天草長鶯飛,阿姐牽著他的手走在長長的山野道。
淚珠順著眼眶流出,自爆的丹田焰火焚燒著他的血肉,一點點地變作灰燼,裂開的身體如天女散花,紛飛在這火光。
冬日的微風帶著冷,他的骨頭和身體卻被燒得滾燙。
他始終,還是朝父親看去了。
父親依舊盯著油紙傘消失的方向出神。
因為再也找不到那一抹天青而崩潰。
而這一回,羅文清不再黯然神傷,不再作困獸之斗,亦不再歇斯底里的憤怒、扭曲。
他笑著流下了兩行淚。
他的身體朝著楚月屈膝跪下。
這是葉楚月自半年前繼任云都王位后,他第一次心悅誠服地跪下,以他的殘軀之狀。
他匍匐在地,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
“吾主,萬安。”
“吾國,萬疆!”
他抬頭,笑著灰飛煙滅了。
“阿爹!”
羅家小孫撲了過去,卻被母親緊緊地抱在懷里。
其母面色慘白如紙,身如柳絮,淚流不止。
楚月閉上眼睛輕呼出了一口氣。
她松開了手,羅封跌落在地上。
“玲玲,玲玲。”羅封爬過去。
是油紙傘消失的地方。
“為什麼……”
羅封自言自語自癲狂。
他伸出手抓著觸摸不到的空氣,偏執的像是個瘋子,旁人看了心生忌憚。
云大族老和云天翔等人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深深地嘆息。
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羅封的沉默寡言之下還有這樣的固執。
人生的岔路實在是太多,哪怕是一身正氣的少年郎,白發蒼蒼很有可能蹉跎在死巷郁然一生。
譬如此刻的羅封。
又如破碎的羅文清。
各有各的執念。一步錯。
罪的枷鎖上身。
從此不再是清白的人。
當觸碰陽光的那一刻,何嘗不是直面死亡?
光明對于戴罪之身的人來說,恰好是那最可怖的深淵。
羅封手掌氤氳著強烈勁道的氣力,宛若霹靂烈火之猛。
他欲一掌打向自己的腦門。
死的解脫,他亦想擁有。
“咻!”
楚月一個箭步掠來,纖長的手指卻如鋼鐵般鉗制著老人的手腕。
羅封抬起眼皮,猩紅的眸子看向了年輕的王。
楚月俯瞰朝下,面無表情,神色是一片波瀾不興。
“本王,沒讓你死呢,老先生。”
她的嘴角裂開了一絲殘酷的笑,“你一死了之,這算什麼?”
她提著羅封丟到了地上,背對著羅封,微抬起了下頜冷聲命令:“呂大將軍,把此人帶下去,依照云都律法處置,別讓他自戕了,死這麼好的事,還輪不到他。作惡多端,自該反受其害,而不是你想殺人就殺人,你想西去就西去。”
“是!”
呂啟驍單膝跪地,而后吩咐左右架著羅封,將其禁錮,當眾拖走。
“殿下。”
羅封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楚月回眸看去,眼神冷冽如刀,肅殺氣盎然。
羅封笑了。
“你是個好帝王,但可惜,你不是個好女兒。”
“慕傾凰含辛茹苦懷胎數載誕下了你,你不能在其膝前盡孝。”
“雪挽歌為你和大楚決裂,你卻不與大楚和好,讓她進退兩難,失了家和恩義,從此孑然如孤狼,風雨飄零不得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