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君和南皇澗切磋琴技的時候,陸猛一個大老爺們非要橫插一腳。
云天翔不似從前的沉穩,像是驕傲的大公雞。
這一刻,大族老神情恍惚,而后苦笑:“老咯,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
但他不得不承認的是,葉楚月總有一種魔力,讓人肝腦涂地,死心塌地。
作為神采飛揚的少年人,追隨一個這樣胸有山河的王,該是何等的快意江湖啊。
“老前輩。”
楚月放下酒壇,作揖:“小王還有一事相求,前王沉睡的百萬雄獅,老前輩可知曉些什麼?”
大族老喝酒的動作一頓,眼皮緊跟著跳動了一下,心底里的震撼在凝滯過后再度擴散,新王的洞悉之力讓他萬分心驚。
第3217章 都是草芥盤中餐
霎時,云大族老渾身緊繃到頭皮發麻。
仿佛一切的走向都在這位新王的算計之內。難道說——從鎮龍道場破陳規幫助女修,賭云子君入局的那一日,就想到了今天。
為的就是讓他這位看云卷云舒滄海桑田的云大族老,放棄從前的路子,徹底成為新王的肱股之臣?
“殿下年紀雖小,但雷厲風行,雷霆手腕,且未雨綢繆的遠慮程度,讓老朽深佩之。”
大族老長嘆了口氣,不得不服老。
“生在世俗,身在局中,如何能幸免?”
楚月說道:“云都有難,大族老當真會袖手旁觀嗎?”
大族老沉默了。
那沉睡的百萬雄獅的確關乎到云都的生死存亡。
殿下一針見血。
看得太清,太遠,也太真切了。
“殿下,很多人,不想要你活。”
大族老長嘆了口氣,“你鋒芒太露,風頭正盛,多少年的階級森嚴固定化,根深蒂固的思想隨著一代又一代人。
不管是螻蟻也好,塵埃也罷,生來如此,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了。習慣被壓榨,習慣被剝削,習慣被踐踏。成王敗寇大浪淘沙的世界,凡人和牲口并無區別,都是草芥,都是盤中餐。而那些享受權利、階級帶來好處的上界之人,也早已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習慣占據、剝削、壓榨。而你的存在,打破了這樣的習慣,讓太多高枕無憂者,感受到了危機。”
老人說的是肺腑之言。
這也是他情愿下跪,都要阻止云天翔的原因。
哪怕這一局的博弈,得勝者又是葉楚月。
正因他清楚,葉楚月的敵人不是冥王……
只會比冥王更高,更強,還有更多的既得利益者。
楚月飲了口酒,風雪吹拂而來,灑落在她的發梢。
她抬頭,透過這風雪看月光,看著青云廣場之上沐浴霜華的蓬勃少年們。
夜晚的黑,人性的幽暗,遮不住他們的那一份血肉朝氣。
大族老太息了聲,自若泰然,倒也談起了心。
“殿下,你有玲瓏心,你見識過人性的偉大,也看到過人性的丑陋。”
老人聲音平緩,娓娓講來。
“你四階真元敢設局斬無上宗師,哪怕你知道他的背后,極有可能是清遠沐府,甚至更多上界人。”
“你看你的敵人這麼多,因為他們害怕你的成長,怕諸神之日的場景再度出現。”
“害怕底層人的覺醒,不再被他們天經地義地剝削。”
“害怕你的成長,像一座崩塌的山,和驚天的海嘯,擋住他們光輝前進的道路。”
“但是殿下——”
“你應該知道,利益驅使著人,被你損壞利益的人,會大批大批對你趕盡殺絕。”
“那些得到你庇護的人,享受過的利益還不明顯,只能是信仰大于力量。”
“這青云廣場上的信徒們,遠遠不夠啊殿下。”
大族老說著掏心窩子的話,分析著局勢和人性。
偉大,多是犧牲的。
既知路是殘破的,就不該去走。
信仰……當不了飯吃。
楚月沉默了很久。
直到她把壇子里的寒蟬酒盡數喝完,風雪落入眉睫,她側首對著大族老一笑,晶瑩如這晚的清雪。
她問:“所以,老前輩您要怎麼做呢?”
大族老嘆息,而后痛飲了寒蟬酒。
“罷了罷了。”
“臨老臨老,也想做一回年輕人。”
大族老笑,“老朽,愿追一回吾王,看一次云都盛世,不……更準確來說,是凡人的盛世!蚍蜉撼樹螳臂破車的璀璨!”該死的。一把年紀了。
半只腳踩進棺材板。
晚上偶爾見閻羅。
竟還滿身熱血風雪間。
這葉楚月,真是個,很特別的王啊。
大族老起身朝楚月作揖之時。
楚月亦面朝他拱手頷首。
碎瓊亂玉白茫茫,紛飛在渺然的月光,穿透九萬里的高空,直奔大地,傾灑在一老一少二人之間。
眾人側目看來竟覺得心里有種微妙的感覺。
像是宿命和信仰的羅織,怒放出了奇跡的花兒。
李守珩看了眼,便執坤靈筆畫下了這一幕。雪中老少。云都君臣。
冬日也有盛世之花。
“殿下。”
大族老說:“下回,可別拿摻了水的酒糊弄我這老頭兒了。”
楚月攤手、聳了聳肩,頗具幾分無奈,“老前輩,你也知道,小王窮得很,聽說老前輩年輕之時頗具經商之道,有模有樣,不如老前輩……”
大族老嘴角猛地一抽,手掌陡然朝著楚月一伸、一攤,莫得感情道:“殿下,老臣沒錢。”
楚月見狀,大笑出聲,笑到眼淚飛濺,覺得小老頭兒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