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清臉部抽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強笑著端起酒杯。
宴席下來,羅文清所有明里暗里的請求,都被楚月給婉拒了。
陳王后側首看著談笑風生的楚月,舉手抬足的帝王氣,是與生俱來,更像是一步一泣血征戰無數而來的。宴席散去。
羅文清一腳踹到了桌上,直接踹翻了滿桌的好酒好菜。
“什麼東西!”
“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下界凡女,何來的傲氣?給她臉了?!”
羅文清自小資質平庸,一事無成,什麼事都被羅玲玲壓一頭,哪怕是父親的寵愛。
好不容易得到了家主之位,府邸地位卻不如從前,好似是他的無能造就。
他怒而瞪向了楚月消失的方向。
腦子里,想到了當年,嘴角裂開了一抹笑。
當年,正是他害得羅玲玲去象牙塔的。
被那荊棘貫穿。
埋下風鈴花的種子。
因為他知道,只有羅玲玲死了。
他羅文清,才有冒頭的那一日!……
府外,夜色幽深,白石鋪成的道路很寬。
云都帝后正打算回王宮。
羅老卻是步履蹣跚而來,喊住了回程的楚月,“殿下——”
楚月回眸看去。
白月光灑在白發老人的身上。
他踩著隨著燈籠晃動的光影而來。
“老先生。”
“可否借一步談話?”
“好。”
到了旁處,只余二人。
“老先生請講。”
“你要小心羅文清。”
羅老說道:“是他害死的玲玲,殿下,當年誘玲玲去象牙塔,設局害死玲玲的就是他。老朽不知道他和什麼人做了什麼交易,但老朽知道,老朽的這個兒子,不好。”
楚月虛瞇起眼睛,眸底閃過了凜冽的光,宛若寶劍出鞘,且是稍縱即逝。
她壓下江河滔滔的情緒,寬慰道:“多謝老先生提醒,我會注意的。老先生,今日是初雪之日,當多吃兩口飯菜,適才見你鮮少動筷。”
羅老眼睛里泛著紅,看著她,又好似在透過她看向旁人。
老人說:“殿下,你和老朽的女兒,真像啊。”楚月微愣。
老人的目光,看向遠方,聲音悵然了許多。
“殿下,你不知道,那孩子,釀了很多的酒,都用陣法保存在整個羅府的下方。”
“尋常人,進不得。”
“羅文清留存的酒,都是早些年從玲玲那里順來的,喝一壇,少一壇。”
“此酒名為,寒蟬酒。”
羅老想到女兒還在世的模樣,聲線都在隨之顫動。
楚月凌風而立,一襲殷紅的長裙,情不自禁道:“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
羅老太息:“寒蟬亡于秋,正如玲玲,或許,她在釀寒蟬酒的時候,便覺得,珍貴之人喝到她所釀之酒的那一日,她或許已是泥銷骨。但老朽卻覺得,比起早已知曉的死亡,她更遺憾的是,亡于秋而心念之人在凜冬,便是永恒的遺憾,永世都見不到。又或者說,即便如此,她還盼望相見。”
楚月聞聲,對上老人的眼睛,心底泛起一絲漣漪。
“殿下。”
老人拿出了一把散發著白色光芒的鑰匙。
“此乃碧華陣鑰,原本可開羅府地下的陣法,取得那些寒蟬酒。只可惜……”
他頓了頓,嘆息聲起,方才道:“羅文清想方設法要那些寒蟬酒,徒勞無果,便惱羞成怒,直接封死了陣法。如今就算有陣鑰,也進不去。但總該給你的。”
“老先生,此乃貴重之物,我不該收。”
“你該收的。”
羅老笑得悲愴,蓄在眼睛里的淚迎著月華就像是破碎的光。
他仿佛暮氣沉沉的行尸走肉,如傀儡般度過了好多個歲月,在某個節點,忽而崩潰,卻也活了過來。
楚月看著這樣的羅老,心中不知何滋味。
逝者已逝,生者以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殿下。”
他往后退了半步,問:“玲玲畫上的孩子,是殿下您吧。”
楚月眼皮陡然一跳。
“殿下,玲玲如那寒蟬熬不過秋,等不到你。”
“殿下,您可知道,老朽背著她走出象牙塔的時候,她一聲聲,喊著小月。”
“她至死都在愧疚不安。”
“殿下,她說, 你好想你啊。”
“她一直都在找你,可她找不到你,她知道此生與你無法相見,但她偏要自欺欺人騙自己。”
“好在,你來了,你真的來了,她不是自欺欺人,是這塵世造化弄人罷。”
第3200章 濃墨重彩一身紅
羅老蓄在眼睛里的淚水,沿著布滿褶皺的臉龐往下流。視野清晰。
他看清了年輕的帝王。一身紅。濃墨重彩。
這孩子,明明和玲玲不一樣。
但他總覺得很像。
那時,他就在想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成了玲玲的羈絆。
原來是這般好的人。
楚月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
她拿出帕子遞給羅老。
“老先生,今朝初雪團圓日,該高興。”
“殿下,你也不屬于這個時代吧?”
羅老并未接過帕子,拈著衣袖拭去了自己的淚痕,面龐堆起了笑容,如年邁的長輩般慈祥和藹地望著女子那年輕的面孔。
楚月渾身一怔,抿緊了殷紅的唇,定定地望著老先生。
羅老說:“玲玲,雖是我的女兒,但我知道,她來自遠方,很遠的遠方。
她找的人,或許,也是從遠方而來。”
“殿下,這是從羅文清那里拿的寒蟬酒,你帶幾壇在身上,務必提防他。”
他將一個陳舊的儲物袋遞給了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