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師傅,你不知道,近來我這孩子,熱血沸騰的,從前躲在家里不肯出門呢,我都擔心他會想不開。”
“轉變之大,可知是為何?”
“是因為月帝。”
“下界那位月帝。”
“正是,你不知道,月帝沒出現前,我們這些人的日子,很難熬,人分三六九等,偏偏我們最下等,單單比豬狗好一些,血肉不至于淪為權貴們的盤中餐。不過,若遇到些個不懷好意的,把人當豬狗踐踏也是常有的事。階級森嚴,如高山置于螻蟻前不可撼動,如蒼天不可逆,命如此,怨不得,怪不得。但月帝讓我們知曉,下界人,也可成為云都王,能傲視洪荒。她尚在襁褓,就能從無間地獄活下來,我等與她相比,起點好了很多了。”
那位少年的父親,說了很多。
楚凌不記得了。
只依稀記得,聽見月帝,小少年眼里的光,好似夜晚皎潔月亮般明亮,純粹清澈似山間水,而后虎虎生威,打拳更是威風。
“我啊,莫長歌,要成為像月帝一樣頂天立地的人,要作為下界血脈的驕傲!”
小少年拍拍胸脯。
年紀輕輕胸懷大志。
疲乏便會抬頭透過山谷的煙色看明月。
小少年對著他笑,牙都沒長齊,“阿爹說了,月帝的皎光,會眷顧每一個下界的孩子。”
那一刻,對楚凌的沖擊感太重了。
再后來,他聽聞摘星樓和大楚宣戰的事。
他并不算通透之人。一開始。
他也以為,是仇恨使然。
直到在茶水攤,聽到睿智的過客談起此事。
他方才恍然大悟。
而他,求佛渡厄之心,一如磐石。
他不是陰差陽錯走上這條路的。
他本該是這條路上的人。
小月。
盼你在凡人之道,大展輝煌。
他清楚,小月這等人,是要登天去的。……
數日過后,蒼茫大地轟然震顫,幅度之大,如山崩天塌。
中樞之地正以劍星廣場為中心。
“咔嚓,咔嚓。”
懸浮于空的百丈七寶彩輪劍,應聲裂開了無數的百年樹干般的溝壑痕跡。
詛咒之氣從地下升騰出來。黑霧封天。
人間地獄頃刻間。鎮命歌響。
“轟!”
巨大一聲響仿佛炸裂在每個人的耳邊,使得靈魂也為之一震。
眾人驚慌失措中抬頭看。
那傅蒼雪留下的七寶彩輪劍瞬間破碎,萬座無數道瀲滟光火,被撲去的黑煙給吞噬了個干干凈凈。
正在給劍客們講座的楚月,驀地睜開了眸子,看向高空。
風暴中心,幽暗黑煙。
不見日月,唯有詛咒。
鎮命歌魔音繞耳。
黑煙漩渦偶閃雷霆。
楚月血紅色斗篷大衣下的手腕,戴著眾生雷音珠,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目光所及,風暴中心,黑色雷霆如刀刃貫穿亦如鎖鏈牽連的中央,是一朵木槿花苞。
雷霆光閃,時而出現少年的身影。
少年盤膝閉目。
不停地隨著光閃爍,時而出現時而消失。
中途出現的一次。
少年睜開眼眸,皮膚加速老化,滿頭白發散開,眉眼神情,身影輪廓,還有那慈祥醇厚的蒼老聲音,依舊是楚月執拗的記憶之中的那樣——他說:“小楚,別怕。”
第3155章 黑云翻滾,白雨亂珠
那一道溫和之聲,卻比神魔瞳內倒映閃爍的雷霆電光還要讓靈魂顫動。
血色的斗篷下。
一雙淺金色的眼眸,漸漸地泛起了紅,盈滿了水霧。
借著木槿花苞的一縷殘魂,她見到了離世已久的師父。
不管是彼時的天空戰場,還是這一刻的少年已老。
都一樣的護著她。
她的師父,不是何處的泰山北斗,不是青史留名的哪道魁首,但卻回回拿命護著她,即便只余下一縷殘魂,也愿意如燭點燃,試圖溫暖楚月冷冰冰且幽深的前方之路。
“師父……”
她聲哽咽,在元神深處。
木槿花苞前的老人,在旋渦的風暴中心,孤身擋去無數的詛咒和陣法。
大霧起兮,黑煙墨雷,緩緩地覆蓋住了老人的輪廓。
但這世上人抬頭看,依稀能夠看到老人的身影,孤身戰詛咒。
“那是……隱老云烈嗎?”有劍客問。
“好似是隱老的真身?!隱老竟用真身為我們擋住詛咒!”
“弟子翠微顧家小女顧小柔,謝過師父云烈大恩!”
顧小妹單膝跪地,帶起了不少劍客齊齊跪下。
眾所周知,若用真身戰之,是視死如歸的滿腔孤勇。
真身相當于修行者的第二個心臟,只有到了宗師以上的境地,才能把元神煉化成真身!
真身的存在,對于修行者來說,相當于是無限趨向于仙道了。
若有真身,危急關頭還能“金蟬出殼”般,棄車保帥,獲得一條生路。
譬如丟掉血肉之軀,真身遁走保存一線生機。
但多是九死一生,不得不發。
否則的話,沒人愿意如此。
而眼下,劍客們所看到的真身之戰,對修行者來說,亦會有很大的傷害。
陳瑤瑤和花滿山悄然對視了眼,心中感慨萬千。
在此之前,兩人安排人去煽動“真身之說”,還相當好奇,頂著驅不散的疑惑去做殿下所交代的事。
殿下乃半步真元境,何來的真身呢?
直到此刻,方才解惑。原來——一切都在殿下的算計之內。……
楚月仰頭,紅著眼,淚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