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眾人瞠目結舌時更是一陣惡寒到頭皮發麻,渾身都起了不可計數的雞皮疙瘩,再望著那眸色水霧瀲滟有雌雄難辨之美的天樞鴉,頗有些風中凌亂,遽然失語。
“主,主子?”
趙策安差點兒驚掉了下巴。
這可是封印在象牙塔內的妖邪,怎會喊殿下為主子?
他遲疑地收起了兵刃。
一個眼神看去,第一軍士兵們無不是啞然收劍。
“殿下,莫要被妖言蠱惑。”
趙策安提醒道。
天樞鴉不痛快地瞪了眼他,“我與主子相好的時候,你還不知在何處頹廢呢。”
楚月冷眉微橫,無奈地看著這不正經極盡小聰明的天樞鴉,隨后看向入了象牙塔的眾人,舉杯相敬:
“作為云都新王,近來多事之秋,是非不斷,初次與諸位同聚于此,葉某先飲三杯。”
“這第一杯酒,敬諸君,在危難之時鼎力相助,讓葉某立于不敗之地,總能撥亂反正,常青云都。”
“第二杯酒,敬往日,能一路走來,活著于此相聚,在座你我都是卓然不凡之人,一不可夜郎自大,二不可妄自菲薄。”
“第三杯,敬來日,諸位皆知,我與清遠沐府有半年之約,而今只剩下數月。現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四面楚歌,危機四伏,如此境況諸位還愿與我同行并肩,乘風破浪,是我葉楚月之福!但愿葉某與在座諸君,洪福齊天,平步青云!”
三杯烈酒飲下,她恣意一笑。
既有帝王之氣,更有隨性不羈的灑脫。
一抹艷如春華的紅,便是諸多人心之所向。
眾人頗為動容,齊齊喝酒敬楚王,不約而同,且又異口同聲道:
“ 洪福齊天,平步青云!”
象牙塔之宴,足足三日之多。
眾人見狀,俱都松弛了下來。
飲酒作樂,好是快活。
花清清在角落里拿起了荊棘木偶。
這是楚姐姐給她的,說是兩位阿兄相贈。
荊棘木偶的鐫刻路子是記憶里的熟悉。
她只當楚月故意而為之,只想博她一笑,哪怕是個謊言,她也福至心靈,沉浸當中難以自拔。
“想阿兄了?”
耳畔,是楚月溫和如細水涓流的聲音。
“嗯!”花清清有些怯弱的垂眸,“阿姐,阿兄他們如若知曉,我是墮魔體質,會不會失望?”
花家乃名門正道世家,哪怕衰敗沒落不如從前,但根骨里永存著浩然正氣,可以做庸人,但不能行壞事,須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以陣入道去兼濟天下!
她變成墮魔獸體積龐然,兇悍嗜血,還會喪失理智,連自己都不敢去面對。
故此,恢復人形之后,遣人去黑市,偷偷買了禁丹,試圖消滅掉體內的墮魔。
但禁丹用熔骨的副作用,消除墮魔,意味著她體內的武道骨會消失許多,因而日夜都要承受著丹藥之苦,熔骨之痛,但她無悔,正如祖訓所說:陣道清白雪飄人間!
她不想做這世代忠烈滿目清白里的一點黑,一顆枯惡不悛的老鼠屎!
“不會,禁丹我給你收起了,日后不可再服。”
楚月平靜的話語聲,卻讓花清清訝然地抬起了頭。
第3076章 史書一頁,便是神侯一生
“楚姐姐——”
花清清欲言又止。
“禁丹傷害己身, 再服用下去,熔骨必是不可逆的,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清清,你乃花家少主肩負重責,還有大好的似錦前程,不該自斷未來。”
楚月冷肅著一張臉,眉峰緊蹙,恍惚間倒真像是一個深院里頭嚴厲的阿姐,說著苦口婆心且又不容置疑的話。
花清清默然無聲扭頭看了旁處,眸光微閃,神情有些不自在。
少女心思無人知。
藏在黯淡的夜色。
卻被人一語道破,一針見血戳穿。
“你難道覺得,你廢了自己的身體后,我來替你扛下整個花家?花清清,不要行愚昧之事,屆時懊悔一切都來不及了,花家姓花不姓葉,要扛也是你花清清去扛,與我葉楚月有何關系?”
楚月正色愈發嚴肅,盯著花清清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花清清,我扛不了那麼多,擔不了那麼多的責。”
“你的路,你自己走,你的家,你自己護,我身如柳絮亂世飄零,一個云都虎狼環伺就讓我寸步難行,我沒那麼偉大。”
花清清顫動著睫翼微微地抬起了眼皮看向近在咫尺的人,不由抿緊了唇部。
“楚姐姐,墮魔,是恥辱。”
“有何恥辱?”
“墮魔自古是恥辱。”
“自古如此,今朝就當如此?自古如此,就應當是對的?君子論跡不論心,你若如珩任爾東西南北風,你自巍然,墮魔又如何?照你這麼說,我這魔妖體更是恥辱,我是不是應當服下萬兒八千的禁丹直接廢了我這一身兩百出頭武道骨淪為一灘血肉爛泥方才對得起天地君親師?”
楚月嗓音微沉,字字句句如暮靄之下的群山接連起悶雷,震耳發聵到讓花清清心神微顫。
那側,花滿山被趙策安、季少清拉著去飲酒,側目悄然地觀望著女兒,大約知曉發生了些什麼,唇邊泛著苦澀。
禁丹之事他知曉,正一籌莫展,沒想到日理萬機的楚王,竟還能在乎花清清的事。
足以見得是真把花清清當成了妹妹,而不只是一句隨口過的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