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
李府主深吸了一口氣。
他帶著玄天府的人,走向了葉楚月。
一步,一步,鏗鏘如將士出征。
不多時,停在了楚月十步開外的地方。
只見無數道目光的交匯處,身披胄衣,頭戴兜鍪的李府主,率領著玄天府的眾人齊刷刷地單膝跪地,面朝楚月,頷首高聲道:
“玄天府主,李榮海,跪見共主大人!”
“玄天府眾,吾等拜見共主大人。”
非但是廣場上的這些人。
玄天府邸的族人,掠到了高空,朝著廣場的方向一并行禮。
不論心思如何,禮數歸一。
比起云都新王。
更讓李府主認可的是下界共主。
下界之人,永叩共主。
千古女帝葉楚帝,既是下界的王。
那麼,任何下界人,不論天涯海角哪個地方,都當以她為王!
而這,才是共主的意義所在。
四下眾人,只余沉寂和雨后風聲。
楚月疾速如風,快步往前,雙手托住了李府主的肩膀將其扶起。
“李府主,快快請起——”
楚月滿面凝重和嚴肅。
李府主依舊跪著。
他仰頭看向楚月。
“共主大人,玄天府祖師爺,下界出身。”
“玄天府,都是下界子孫。”
“這一跪,共主大人,擔當得起。”
這些年,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照拂了許多下界來的修行者。
但根深蒂固的觀念和階級分明的森嚴之下,一人之力,難以更改。
葉楚月如今雖是七劫歸墟。
但她的功勛,積累如山,耀眼似日輝。
在此之前,李府主從未看見,有哪一個下界之人,會以下界為榮。
哪怕是玄天府的子孫后輩,也難免有所抱怨。
不公之事,觸手可及,焉能不怨,不怪?
若出身再好些,路就能順坦些。
誰想走坎坷下坡路。
誰不想扶搖乘風起?
“李府主言重,葉某受之有愧。”
楚月手上加力。
李府主偏偏不起。
他看著楚月的眼睛,真摯而虔誠地問:“共主大人,背著故土,下界三百多陸生靈,九千陸亡靈,苦行于云都,可累否?”
他的聲音很輕,溫柔如長輩的低語,欽佩之時又藏著旁人不曉的關懷。
楚月扶他的動作驟然一頓,渾身僵住。
那字字句句,直沖心靈而去。
她訥訥地望著李府主。
背負故土行于天地間,她無悔。
承重亡魂暗藏血和恨,她無怨。
而當有萍水相逢的人,道出她所背負的,承重的,她竟有所觸動般,紅了眼眶,默了良久方才笑。
“晚輩,不累。”
李府主聞言,嘆了嘆氣。
上界無福,棄楚女。
下界后福,有楚帝。
不過一念陰,一念晴罷了。
“楚王。”
劍百鳴溫聲道:“就算玄天府同根溯源下界生愿為花家少主擔保,但剩下的鎮龍十一家,你怕是做不了主。”
“百鳴劍圣失望了。”
楚月雙手扶起劍百鳴,轉身之際,抬眼有雷霆,“這主,本王還就做得了。”
第2951章 O.o
話音鏗鏘而落,廣場一端的象牙塔聞聲而震。
楚月偏眸,淡淡地掃向了劍百鳴。
劍百鳴負于身后的手掛著兩串菩提珠,寬厚的手掌緩緩地收起。
他在風望月的身旁,低聲道:“空有骨氣和氣魄,到底過于狂妄了些。”
風望月眉梢淺淺一挑,眸底流動著星輝般的光澤。
劍百鳴搖了搖頭,繼而說:
“身居要位,人情世故分毫不知,歸墟之境,談何成王之路。”
“還想去大楚報當年的挖眼之仇,只怕就是那天梯,便是千方百計都過不了。”
他承認葉楚月此人有厲害的部分,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但在這個天才多如牛毛的時代,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修行者不僅要有精彩的人生,還要能平安地活下去,否則俱如云煙灰燼,都是白搭罷了。
譬如花家的那兩位戰神。
“終究還只是個嘴硬強撐的黃毛丫頭。”
劍百鳴心底的那一絲欽佩,瞬間就已消失不見。
“風某,倒是有不同的見解。”
風望月的眼底倒映著一如當年鬼月殿拍賣場所見的那一抹紅。
數載過去,她還張揚如初,明媚似永不落的驕陽。
劍百鳴哦了一聲,側目扭頭,訝然地看向了素日里一貫是沉默寡言的風執行官。
“或許,她有這個能力,并非空口而談的大話。”
風望月眸色溫柔如水。
從他的視野看,四面八方,天地六合,這云霄之中的古老城池,高聳入云的象牙塔,哪怕是每一張鮮活朝氣的面孔和錯綜交織的蓬勃之氣,都像是籠罩著旁人看不見的血霧,再無更多的顏彩,只剩下這朦朧無望,如深淵之下的詭怪抬頭看人世,永遠都隔著一層戳不破的血海。
劍百鳴勾著唇戲謔一笑,便是沉吟,絲毫不贊同風望月毫無根據的話。
卻是詫異風望月這般曲高和寡之人,竟能高看那葉楚月。
“新王殿下,玄天府外,鎮龍十一,這主,你恐是做不了。”
北野湉湉踏出一步,銜于兩側臂彎的紅綢,漫天飛舞。
一陣陣的風以她為中心散開。
她微抬下頜,凜冽之聲震徹在廣場的四周。
“是——嗎?”
楚月淡聲應罷,腳掌踩風如踏大地,借力飛躍而起。
瓊云穹頂之上,披風搖曳如朝著東方軌跡蔓延而去的晚霞。
當她優雅緩身往下落時,一雙軟靴,穩穩當當地抵在了象牙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