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修行者無不是相信,姜君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這座從九萬年前就屹立不敗的城給夷為平地,兩把殺人無數的刀,就能斬盡不計其數的生靈。
大炎城主的膝蓋都在打顫,近乎要不受控制地狼狽跌倒,屈膝跪地朝拜他的君王。
就在大炎城主絕望之際,萬山傾塌般的威壓似乎在頃刻間就已煙消云散,消失殆盡了。
無數的修行者,好似卸掉了疲憊,周身和靈魂都是無與倫比的輕松。
“大,大人……”
大炎城主的牙齒打了下顫,不敢失言。
他險些忘了,眼前的女人,并非心慈手軟之輩。
姜家君主,是從尸山骨海的血色疆場里走出的戰神。
雙刀之下,亡魂多如牛毛。
那眼神里的殺氣,兇狠厲色之際,似能把三歲小兒嚇得夜里啼哭。
而這,唯有沾染諸多鮮血和手刃無數生命的君主,方才有的駭然氣勢。
大炎城主低下頭滿額大汗,脊背早已濕透到能夠擰出水的程度。
姜君忽而輕笑了一聲。
大炎城主渾身松弛,驚訝地望向了姜君。
便見姜君氣度雍容,優雅矜貴地喝下了這杯酒。
其目光掃向大炎城主,落盞于桌之際,唇角微微勾起,緩聲道:
“本座行至今日之路,不懼鬼神,不怕諸天神佛,更不屑與小人爭鋒。”
姜君心神微凝,目光暴戾,狠得像一匹狼。
兩把百丈之刀,扭曲長空,驟然出現。
血一樣的顏彩,是陳舊的質感,像是塵封了好多年,被歲月洗了當年的锃亮,卻是有著讓人頭皮發麻遠勝從前千萬倍的鋒利。
“本座麾下雙刀,其名為《霽月》、《墨夜》,霽墨雙刀,早年是冰透晶瑩如翡玉報寶石的水銀色。”
“每當閻羅殿多一些該死之人,本座這雙刀,顏色就會更深一些。”
“浸九萬年之久,飲敵血,碎惡魂,方才有今日之色。”
“本座當年敢以歸墟之身斬通天小宗師,通天敢殺無上境大宗師。”
“本座四肢百骸,多處有斷過的痕跡。”
“閻羅尚且不敢要本座三更死,大炎城主,你說那等豬狗之輩敢在五更來叩本座的門嗎?”
姜君輕靠椅背,放在桌面的手指輕敲桌面,一下,一下,再一下,敲出來的聲,伴隨著百丈霽墨血色刀垂下的鋒銳陰影,她緩緩地抬起了眼簾 ,似笑非笑地望著大炎城主等人,雖收起了巍峨如山的威壓,只一個眼神,依舊讓人心臟跳到了嗓子眼,心底的震撼俱是難以言喻。
大炎城主對上那樣的一雙眼睛,心臟猛地跳動,速度極快,聲音穿過胸腔血肉震了雙耳,宛若滾滾雷霆炸在耳膜處。
第2895章 凡人殿
“大人神勇。”
城主低下了頭。
冷汗潸潸淌滿身。
一城之主如螻蟻。
炎家兄弟見狀,心緒無比之復雜,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炎梟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倒抽冷氣。
他引以為傲偉岸般的父親,在姜君面前竟也不過如是。
只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
“談不上神勇。”
姜君慢條斯理道:“本座與楚云王一見如故,多有欽佩,既算是忘年之交,更為朋友。本座行道,不說堂堂正正,但絕對是坦坦蕩蕩。楚云王上界生,下界養,中界養,雖與本座一界之隔,本座卻也想收她為義女。”
“只是楚王之子已是本座的孫子,若為女兒,輩分頗有不對,不如本座收那個未曾謀面的劍帝為義子,如此一來,楚王算為本座的兒媳,本座如何對待親生兒女,便會如何對待她。”
姜君淺笑。
提及兒媳,笑容更濃,眉眼愈發柔和與昔年戰場殺敵沖鋒陷陣的狠人模樣判若兩人。
滿桌寂靜,不可置信。
若說先前姜君多有考量和思慮的話,現如今,她便是擺明了要成為葉楚月的靠山。
小月縱有萬難山,她愿排之。
她原就一個人,扛起一個家,一個世家!
她不怕肩上多萬座山。如小寶所言。
種一棵樹,既已錯過最好的十年前,便要珍惜當下。她知道。
葉楚月雖為劍帝之妻,卻受盡苦楚。她知道。
二人夫妻相稱,育有一子,卻不曾有半個婚禮。
只靠那堅定如鐵信任不移的感情,打破世俗的一切。
大楚的親生父親、爺爺和兄長們視她為洪水猛獸。
將尚在襁褓之中的她挖眼丟進無間地獄自生自滅。
她本野獸盤中餐,卻為天地凡人王。
她何德何能,擁有這般好的兒媳!
“大人——”
楚月眼皮一跳,眸子泛起了紅,如她胸腔內翻滾似午夜江河迎暴風雨般的不平靜……
原來,姜君已然知曉。
而她先前認小寶為干孫,既是建起祖孫的紐帶,也是縱觀大局,坐等大炎城主的試探口風,然后順理成章又名正言順地收下她這個兒媳。
“小月,我非你生身母親,但也愿用這一身老骨頭,為你擋風避雨一回。”
先前,她作為一家之主,決然不敢為了一個頗有緣分值得敬重的后生叫板上界神。
而現在,她愿意,她便敢。
有人要把小月丟去地獄。
也有人,想送小月去天堂。
多一點好,就能消一點幼年留下的原生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