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老自有自己的打算。
他雖年邁,但志不短,在青云。
從未因此,停下修行和學習的步伐。
他現如今是無上宗師的巔峰境,十位老宗師里實力最高的一人。
在瓶頸期已有五十余年,最近隱隱摸索到了關鍵,身體和靈魂都有預感,登天梯,去上界,光輝時刻便要發生在不久的將來。
像云子君這樣的人才,多多結識、相助,日后去了上界,對他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云子君能得寵老的賞識,是她的榮幸。”
林首席忙不迭地道,“既是如此,老朽不妨也助個興,將投緣者,收為弟子。”
楚月耳根子微動,眉梢輕輕地挑起。
崇老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就疑惑不解地問:“林老,那褚君醉不就是你的關門大弟子嗎?你還收什麼弟子?”
此等事,聞所未聞。
首席長老儒雅如斯,精神矍鑠,面部泛起了從容的笑,“不妨開門收個喜愛的弟子后再去關門,規矩是死的,人不是活的麼?”
崇老眉頭緊皺,默默地打開了和林首席的距離,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寫在眼里。
“葉姑娘,不如,來當本首席的徒兒吧。”
楚月緩緩地睜開了眸子。
她的心神,師父之碑無限的荒涼。
崇老嗤笑了聲,就差臉上寫下楚月會去偷著樂了。
葉楚月若能成為無上殿的首席弟子,身份地位就和從前截然不同,非那星云宗少宗主能夠媲美的。
四周潛心煉化混沌之境的年輕修行者們,聽得此話,心底里不由自主就泛起了酸溜溜之意。
葉楚月倒是氣運兼備,羨煞旁人,總有這一步登天的好運氣。
“前輩抬愛、器重,晚輩無限感激。”
楚月起身,兩手作揖,心如止水平靜無波瀾地道:“只恨有緣無分,若有來生,晚輩盼望還有榮幸成為前輩的弟子。”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游老聽不下去了,“你可知曉,你眼前的人,是無上殿首席,你這是要把首席長老拒之門外?”
楚月沉默不語,精神之力席卷而出,帶來料峭寒夜的蒼涼。
她身側的寬敞之地,從心神中分離,佇立了一道半人高的墓碑。
家師,云鬣之碑。
寥寥數語,道盡師徒之遺憾。
游老的萬千話語,俱已被堵在咽喉深處,瞪著墓碑難以道出。
“下界戰亂,黑與白,生與死,都系于一戰之間,家師為晚輩戰死。”
她低低地笑了笑,眼梢彌漫開了淡淡的紅。
游老皺緊眉頭,不再說話。
“走了,一群老東西,擠在這里看年輕人做什麼,猥瑣不猥瑣?毫無風度。”
崇老瞪了眼同行的幾人,悶哼過后,甩甩衣袖,率先走出了修行場。
其余人等,紛紛跟上。
崇老看了眼青天。
“葉楚月——”
老人如斯說:“是個好徒弟。”
話到最后,愈發灑脫。
“罷了,公主喜歡,就由公主去吧。”
崇老豁然開朗,低頭看了眼清障斷魔心法,沉思了會兒,連腿兒都不盤,直接站立在修行場外,修行起了這有些鈍的心法,嘴里還不忘念叨:“正骨心法?讓老朽試試。”
說起來,他這把老骨頭,近日里總是有點兒小毛病。
“砰!”
“噗嗤!”
清障之力猶若風暴在胸腔掃蕩。再隨之炸裂。
崇老一口鮮血吐在了同伴的身上。
那同伴就算年邁,向來也是有潔癖的。
這會兒,萬念俱灰,生無可戀,滿是鮮血淋漓的臉龐就差寫著“我臟了”。
修行場內,聽得外頭聲音的楚月,立在碑旁,眨巴了兩下眼睛。
而后,感激地看了眼林首席。
林首席無意收她為弟子。
就是為了讓她拒絕,好在讓十位老宗師刮目相看。
“謝了,前輩。”
楚月神識傳音道。
首席長老愣了下,淺笑,蒼老之聲以元神回道:
“無妨,左右都是一條街上的人了。”
第2786章 膝下無子女
楚月聞聲,略微思忖,想到萬花街,唇角的笑容便是濃郁。
老人又道:“說起來,若能擁有姑娘這般的徒兒,定是一件值得高興之事。”
在這個世上,首席長老從未見過這般濃烈的師徒之情。
與曠野之火般熱烈的情愛和潤物細無聲的親人相比,師徒二字,顯得有些寡淡。
但洪荒三界的修行者,都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獨屬于師徒的濃墨重彩。
楚月笑而不語。
偶爾低頭垂眸看向墓碑之際,眉角眼梢染上的溫柔,難用世間詞組去形容堆砌。
周邊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沉浸在修行之中。
只有很小一部分的人,嫌墓碑的晦氣皺緊了眉頭。墓碑無味。
但有一青年刻意用手擋住了鼻子下方。
首席長老一改素日里的不正經,正色嚴肅地看向了墓碑,“云老弟,你有個好徒兒,她也有個好師父,日后老夫若沒了,也讓君醉那小子這般帶著我去云游四海,就怕那小子不肯。小子,哪有姑娘貼心。”
他朝墓碑作揖,方才和沈長老幾個走出了修行場。
若論身份,不論如何,他都是在云鬣之上的。然——死者為大嘛。
沈長老、眉火長老幾個,在諸神之日就見識過云鬣的墓碑。
今日再見,依舊是萬分的震撼。
死后能如夏日之花般絢爛。
那定然是生前身后最精彩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