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京華被問住了。
趙鋪主耷拉著頭,顫顫巍巍的手把紅繩交給了楚月。
楚月想把他扶起來。
趙鋪主搖頭阻止。
紅繩落在楚月的掌心,趙鋪主仰起頭滿是滄桑的臉展露出了笑顏。
“我家囡囡,就交給姑娘了,不求立足武道問萬道,但盼吾女無憂事。”
“下陸共主,女帝大義。”
“世人道你心狠手辣,或說你匹夫之勇,但今日你救趙某家小于水火,趙某便知,下陸之共主,心中之大義,謀略與良善,此人間,絕無僅有。”
“砰!”
趙鋪主匍匐于下,額頭碰在冰冷的地面。
七竅之血,汩汩地往外流,在地上匯聚成血泊。
這一幕,突如其來,震撼著每個在場之人。
眾人面面相覷,竟對趙鋪主提不起恨意,長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趙鋪主。”海少清喊了聲,無人回應他。
他陡然走至前方,并指點在趙鋪主冰冷的后脖頸,眼睛陡然瞪大,驀地看向四周眾人,驚聲說:“趙鋪主,走了……”
元神能藏下至關重要的證據,已是逞強了。
再從元神里剝離出來,只有死路一條。
能在臨終前把遺愿道出,趙鋪主死而無憾。
饒是楚月,見此情形,亦是無法淡然,怔了許久。
她與藍雪姬博弈,卻是害了旁人。
哪怕她歷經大風大浪方有今時今日,卻無法做到去漠視每一個值得被敬畏的生命。
突兀的寒風襲來。
趙鋪主如刻好的雕塑般,保持著跪地磕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六位鋪主淚流滿面,追悔莫及。
虞牽星張了張嘴,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只在書上讀到過人生百態,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她養尊處優許多年不曾滿足,不知民之艱苦。
無數目光,落在了趙鋪主的身上,紫陽街一片唏噓聲中,楚月面朝趙鋪主,作揖頷首,沉默了三個呼吸方才抬眸看向一動不動毫無生機的趙鋪主。
四周的圍觀者們,詫然地看了看楚月,復又看向了趙鋪主,心里萬般不是滋味。
適才還活生生的人,能在頃刻間就消失于天地之中,親眼目睹這不到一刻鐘的變化,情緒總歸是復雜的。
而每當見過紫陽街趙鋪主之死的眾人,只要聽到有關于藍雪姬的一切,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日之景。
楚月垂下了睫翼,低眸望見手中的紅繩。
她的長指,甚至還沾染著趙鋪主的元神之血。隨即。
連眼簾都沒抬一下,便字字清晰,緩聲開口問:“事已至此,藍小姐,還不出來看一看這殘局嗎?”
一聲藍小姐,登時讓眾人的神經緊繃,四處去找尋藍雪姬的身影卻是徒勞未果。
內閣深處的藍雪姬,雙目陰狠,惱怒不已。
她回過頭,冷視獻殷勤的白袍男子,無視男子溫潤的眉目,戾浮唇齒冷喝問道:“趙鋪主的那些家人,你不是說已經處理好了嗎?怎麼能被葉楚月找到?”
若葉楚月手里沒有這個籌碼,趙鋪主等人就算是死,也不敢說出她的身份。
未婚夫面露惶惶之色,眉峰緊緊地蹙起似也覺得疑惑不解。
“你我來大炎城多少次,她葉楚月初來乍到大炎城,從下陸來到海神界至今也才大半年的時間,你做事我應當放心,但我沒想到你會被葉楚月乘了先機,”
藍雪姬揉了揉眉心。
更讓她郁悶的是,趙鋪主的手里,竟還有她的玉佩紅綢。
近來,她與身旁男子雙、修苦練從稚羹山乾坤袋取得的機緣造化,因急于求成,導致五感的敏銳度差了許多。
若不然的話,掉玉佩之事,她怎麼可能毫無感覺?
“抱歉,是我失策了,我會彌補的。”
“彌補?已然釀成大錯,談何彌補?”
“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影響到你,絕對不會。”
男子說罷,伸出雙手抱了一下藍雪姬。
“辭玉……”
藍雪姬顰了顰眉。
花辭玉淺笑,指腹溫柔地撫摸著藍雪姬的面龐。
“雪姬,你是我的妻子,作為丈夫,任何時候,都要有獨當一面的勇氣和實力。你且安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花辭玉目光繾綣地望著藍雪姬。
他低下頭,俯身藍雪姬的額間,落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吻。
而后便如英雄般,頎長挺拔的身影,披著合身的雪白錦衣,漫步從賭臺的內閣深處走出,過了幾道檻,方才到了人前。
花辭玉離開之際,藍雪姬看著他的背影,輕挑起了一側的眉梢。右手一揮。酒香四溢。
一杯熱酒落在掌心。
她如上癮之人,飲了一口,心情便舒暢了許多。
“嘎吱——”
內屋的雕花檀木雙門打開之際,圍聚在賭臺前方的人山人海,登時眼睛鋒銳地看了過去,更有甚者,恨不得把藍雪姬給生吞活剝了。
手上的錢,全部虧了出去不說,還落下一屁股債。
這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一雙瘦長白潤的手,緩緩地將門打開。
他直視前方眾人,作了個長揖。
“花辭玉?”
四長老兩手環胸,冷嗤,“藍雪姬呢,讓她出來。”
“褚嬰,你啊,還是這麼的關心雪姬。”
花辭玉鎮定自若,泰然地笑了笑,“我向來以為,你雖不能如成年人那般,但心智應當成熟才對,沒想到你還活在舊時候,總是忘不掉我家雪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