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一掃而空,老婆婆則賺得盆滿鍋滿。
“婆婆。”紅裙少女問:“可否問你個問題。”
“姑娘請說。”
“為何想賺錢?”
“……”老婆婆沉默了一陣,苦笑著說:“想進族譜……”
“我的父親,因為生了個女兒,以至于他被族譜剔名了。”
“我想讓他和我還有母親的名字,都進族譜。”
“族中老先生說,像是我們,沒有光宗耀祖的女人,得拿十萬地玄丹一個名字,寫進去。”
父親死在十六歲那年。
她啊,就從十六歲,到如今的九十四歲,一直都馬不停歇地賺錢,卻從來湊不齊十萬地玄丹。她還記得。
父親的彌留之際,臥病在床,用手抓住她的腕部,掙扎著起身顫聲說:“進族譜,一定要進,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光宗耀祖并非女子的事,我的女兒,不比他們的兒子差。”
思及此,老婆婆笑著流淚,近乎要瞎了雙眼。爹。看見了嗎。
女兒賺了好多錢。
奈何如今年過古稀,掙扎顛沛了一生之久。
圍聚攤販的人群聽得此話,都頗為動容。
一些年輕的女子們,或是憤憤不平,或是眼含淚水咬著牙關。
第2638張 從古至今
紅裙少女擰著眉惱怒道:“那是什麼地方,女子竟不能進族譜, 實在是該死。”
長街深深,風兮兮。
群人寂靜如斯。
仔細一想方才知,這海神界大部分的地方,都有著這樣的習俗。
“瓊城,尤家。”
老婆婆說:“我到了這把年紀,行走過太多地方,有病有災,不得好果,或許只是為了在諸神之日遇到祁連山的諸位,便算是我一生之幸。”
“我從瓊城走出,已不能回到瓊城,還望諸位有人,幫我把這些錢交給瓊城尤家一脈的老族長,定要在族譜上留下我一家三口之名。”
老婆婆雙手合十,虔誠地置放于胸前,低下頭顱,懇求著這些人。
楚月目光落在老婆婆的腿上。
大腿骨有裂縫,是新傷。
應當是近三天被人用重物毆打出來的。
“死老婆子,你真是異想天開,就你這樣傷風敗俗的人,也有資格上我尤家族譜?”
一道聲音出現。
眾人循聲望去。
卻見說話之人是個儀表堂堂的青年。
然,道出的話卻與面貌截然不符,導致那斐然的氣質也隨之大跌。
青年的身旁,跟著先前被姜小乖揍過的攤販。
攤販似是覺得自己的靠山來了,氣焰囂張,怒目圓瞪,看著姜小乖、葉塵的視線,想生吞了他們的心都有。
“你是何人?”孤鴻公子搖扇,漫不經心地問。
“在下,尤家曾長孫,尤耀宗!”
青年朝著四方作揖,看到楚月的時候,多停留了一會兒,才楚月身邊還有個男子,方才遺憾地收回了視線。
“諸位。”
尤耀宗起臂指向老婆婆,微抬起下頜,繼而振振有詞地朗聲說到:
“這老婆子,十幾歲的時候,就狐貍精模樣,四處勾人,尚且未婚,就與人有染不是,還未婚先孕,實在是不潔。這樣的人,上我尤家族譜,豈非是玷污了九幽的列祖列宗。”
“哦對了,當時,她爹還是被她給活活氣死的。”
“那腹中骨肉啊,都不知道是誰家的,她竟道不出來父親是誰。”
“別在這里丟人現眼,搖尾乞憐,試圖讓路見不平的俠義之士幫你做那見不得人的事了。”尤耀宗冷哼。
老婆婆氣到發抖且失聲。
她乃尤自憐,父親是族中最有為的一個人,底蘊家產也多。
父親走后,這些人,則像洪水猛獸,吞噬了父親的家產。
尤其是族中的子侄。
在瓊城那個地方。
父母走后,女兒繼承不了父母的錢財,反倒是子侄們能順理成章地拿走。
拿走便也罷了,還故意傳出她懷孕又失去孩子的消息……
方才還感同身受的惱怒人群,這會兒往后退了幾步,看向老婆婆的眼神好似綁著尖刀。
尤家婆婆的眼睛不好,雖然看不起那些帶刺的目光,卻能感受到那種冰冷嘲諷的氛圍。
只因這樣一幕,她太熟悉了。
她浸在這樣的氛圍里,幾十載。
擺不脫,洗不掉。
她清楚,當人們口中事成定局后,就算她把自己給剖了,捧出鮮紅的心臟和潔白的骨頭出來自證,他們也會覺得,是骯臟的,只因他們早就這般認定。
老婆婆失落地低下了頭。
孤鴻公子半瞇起眼睛。
老婆婆無聲悲涼地笑,湮滅了心底的最后一道光。
“從古至今,將一個生活在光明里的女子拖拽進地獄很簡單,只要說她未婚先孕,只要說她與人茍且便可。”
攤販前的人群背后,傳出了一道清冷如涼風且有穿透力的聲音,頓時便吸引了長街四周全部的注意力。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卻見兩道身影并肩而立,俱是紅衣刺目貴氣逼人,都刻意的偽裝過,成了漆黑幽邃的眼眸。
說話的人,便是那身形頎長高挑的女子。
她淡掃四周,目光落定在了早已聲名狼藉,而今更是肝腸寸斷的老人身上,便再次啟唇,咬字清晰愈發冷冽地接著道:
“哪怕她只是生了一雙桃花眼,便會成為雖離譜卻又極端正常的原罪,哪怕她清清白白一身雪,也能死死地釘在恥辱柱上,三年,五載,十年,二十年,或許是死后枯骨,也要被挫骨揚灰,叫他們也難以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