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的是,在無間地獄每晉升一段,就能看到小月曾經的艱難時刻。被挖金瞳。
被關囚籠數年。
她嘗遍世間苦楚,卻未曾墮魔,反而一次一次為生民而戰。
雪挽歌血跡斑斑的雙足,伴著清風涼雪,踩在半空的云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楚月。
當她來到少年的面前時,試圖抬手,拭去少年眼尾的淚痕。
少年竟是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發紅的眸子,睜大如小獸般定定地看著她。
雪挽歌心口疼痛如刀割。
“小月……”
“是我,是娘親。”
雪挽歌流著淚啞聲說:“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你,讓你淪落至此。”
她又走了一步。
少年退了一步。
原如狐貍眼般的眸子,竟是圓溜溜地像杏眸。
少年的眼睛蓄滿了霧色。
淚水遮住了她的視線,只能看到雪挽歌的身影輪廓。
半晌,淚如雨下,滿面都是。
“你是,笨蛋嗎?”
“為何要向著我?”
“為何要走向我。”
“不該如此。”
少年聲線微顫。
母親心疼到無以復加。
少年從未想過大楚會有人向著她。
縱然不把大楚當做親人和港灣,但她畢竟是在大楚誕生。
當大楚的所有人,用血脈壓制化作屠夫第四次斬向她,她對大楚,徹底萬念俱灰。
“娘親!”
楚南音嘶吼,“你難道要為了她,離開我和父兄嗎,離開你九萬年的家,我們都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父親說過,她不是你的孩子,只是借你腹部出來的游魂,神算師說過,她是孽障,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孽障,置大楚于不義之地?當年你病重,我與阿兄們守候,對你的情誼,可曾有半點假?”她不信!
她大楚這麼多的親人,比不過一個葉楚月。
若說《歸元天罡心法》讓楚南音無法鎮定的話,那麼,母親的偏心,便讓楚南音無比地憎恨這個所謂的姐姐。
這麼多年的陪伴,感情之深厚,豈是初次相見的葉楚月能比?
雪挽歌垂下了眼睫,掩去了鉆心刺骨的痛。
楚南音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女兒。
楚世訣這些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
楚老爺子從前敬重她,楚云城除卻明月一事外,從未有過對不住她的事,夫妻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原本該是和和美美的過這一生。
若非刻骨銘心的愛,當年又怎會放棄引以為傲的本源術法,甘愿在后院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女人?
“去吧。”
她的顱腔內,忽然多出了一道聲音。
雪挽歌驀地看向了楚月。
少年咧著嘴笑。
“何必留戀深海一浮萍,何必多看山下一螻蟻,何必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背負不仁不義六親不認的罵名遺臭萬年,何必?何必呢?晝夜陪伴,時刻相見,你們其樂融融的九萬年,遠勝萍水相逢的草芥啊。”
“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她無限地循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求你了,去吧,去啊。”
少年的神識傳音,字字泣血,如野獸般嘶吼,卻又伴著讓人心痛的哀鳴。
“小月……”
“滾啊!”
少年不再在雪挽歌的顱腔里對話。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出聲。
惡狠狠地瞪著雪挽歌。
仿若是看著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滾出去,離老子遠點,什麼母親,老子不稀罕,不稀罕,懂了嗎?我不稀罕!”
楚月瞪目,爆發出了滿身的氣勢怒吼。
見雪挽歌還不走,瞬間驟閃到了更高的上空。
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雪挽歌,手中的魔鐮殺氣森森, 歪著頭,紫黑色的眸,邪佞地注視著雪挽歌,幾縷魔氣薄霧,從瞳孔里散發出來,像是要毀天滅地的魔頭,讓人心悸害怕。
楚南音輕蔑的笑了聲。
楚世訣等人對其,恨之入骨。
“這個狗東西,竟敢侮辱母親!”楚時修暗罵。
楚凌在海岸邊沿,仰頭望著楚月,沒有厭惡,卻有憐惜之情。「小月。」
「如果可以,不要那麼懂事。」
“給老子滾。”
少年的鐮刀指向了雪挽歌。
“再不滾,老子剁了你。”
如此,便可毫無負擔和內疚的遠離自己了。
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她就把屬于自己的這一塊肉給用刀子割裂了,讓她再無后顧之憂,讓她心安理得回到大楚,認為她這個女兒是個不折不扣的壞種,不配得到母親的好,便可轉身投奔光明。
若有朝一日劍在手,兵臨城下,她滿懷殺戮的心中,必會為雪挽歌留一抹柔軟,但不是今朝。
當雪挽歌難以做出抉擇的時候,她會推波助瀾,為其抉擇。
她咧著嘴笑,像是魔怔的人,最后再清醒的看一次人世的錦繡繁華。
少年攥著魔鐮的手都在顫抖,用盡全力去瞪著雪挽歌。
旁人不知,與她并肩同行的愛人、朋友、師長們,卻都是心知肚明。
她總是為旁人著想,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置身于泥潭深淵。
雪挽歌在原地不動,怔怔地望著發狂的少年,瞪著自己的眼睛,似有滔天的殺氣。
她,想殺了她——
“挽歌,回來。”
楚云城自信滿滿地道。
楚老爺子半瞇起眼睛,不由多看了少年一眼。
是他的錯覺嗎?
竟在那一刻,認為少年強硬蠻橫的話,是為了雪挽歌著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