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的一大碗,相當鮮紅,頗為粘稠。
“好,都是大楚的好兒郎!”
楚云城贊賞地看了看兒子們,然后掐碎了一朵風鈴花,灑在了碗內,使血液變成了瓊漿玉液般的晶瑩之色,而不再血腥嚇人。
南音,從小就討厭血腥味。
再者,諸尊都在看著,豈能光明正大的喝下這一碗血?
父子幾人又相繼處理好了身上的傷口,便才端著這一碗血送到了南音的嘴邊。
“南音,快喝一喝。”
楚云城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沿著楚南音發白的嘴唇喂了進去。
喂完之后,楚南音的面色,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了。海面。
狂風掀起少年衣。
少年心口隱隱作痛,面色微微發白。
就在大楚眾人都滿懷期待地看過來時。
楚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九道海神像中,遙望向了大楚的眾人。
她的心口,裂開了一道傷。
眼神里,有著大漠之雪的荒蕪。
大楚眾人不期然地撞入了這眼神之中,都微微愣住。少年笑了。
血液從她的唇角溢出。
她自嘲地笑著。
她原以為,自己有父有母有兄長和無數的親人,便不知何為疼痛了,更不會為大楚傷心。
她向來堅強,愛憎分明,一直都有做到。然而——當《燭陰心經》功法內的楚南音,不再是一個人,是楚云城、楚世訣這些人,都拿著刀對準她的時候,她縱然不該痛,心卻難以忍耐。
心臟的口子,越裂越大,裝滿了血。
她笑得破碎而又蒼涼,眼梢的緋紅越蔓越深,宛若終將墮魔的白衣郎,終將握起了那把屠刀。
無量之海域,孤獨的,蕭瑟的,只響起了少年的笑聲,讓圍觀者們都不明所以。
此刻,流光海域的北邊五百里地,碎玉瓊花,大雪封天。
天和地之間,銀裝素裹一片。
雙足長滿凍瘡又結痂的僧人,身穿百家禪衣,一步一步踩在軟綿的松雪往前行。
倏然間,楚凌屈膝跪了下去,心口發痛,他用右手捂著左側的胸膛。
里邊的心臟,和楚月等比例裂開了一道口子。血液彌漫。疼痛加深。
那一瞬,是生不如死。
同時,又看到了父兄、妹妹都手執屠刀走向他。
要割開他的皮肉。
飲掉他身上最新鮮的血液。
少年所看到的煉獄之景,不知怎的,竟被他看的真真切切,實現了真正的感同身受。
“不……”
他滾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抓著左側胸膛的皮肉,指甲都深陷了進去。
痛到,恨不得把心臟給活活地剝出來。
淚水沿著眼睛流下去,滴落在雪地。
楚凌身上的每一滴血,流動時,就像是千千萬萬把的刀刃,割裂著他的筋脈。
他慘白著臉,口溢鮮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小月,你也是,這麼痛的嗎?”
他望著廣袤無垠的天,大口大口的喘氣,自言自語地低聲說。
發紅的眼睛,淚水源源不斷地流出。
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轉過身,用力地趴著雪下的泥土往前爬。
爬向流光海域。
楚凌才爬出百丈之遠,就見一道纖薄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
入目是一雙鮮血淋漓的足,以及染著鮮血和臟污的裙擺。
他艱難地抬起了頭,一寸寸地往上看,當看到記憶里溫婉柔和的臉,瞳眸驟然一縮,淚水源源不斷地往外流了出來。
“娘……”
聲線,在風雪中發顫。
雪挽歌微微俯身,朝楚凌伸出了手。
楚凌一怔,緩緩地把長滿凍瘡的手,放到了母親的掌心。
“凌兒,你受苦了。”
“他們……他們要殺了妹妹……要殺了小月……”
楚凌淚流滿面,顫顫巍巍地道。
雪挽歌沉了沉眸,霜雪落在了她半白的發鬢。……
“噗嗤!”
海面,少年口吐鮮血,笑得歇斯底里。
她猩紅著爬滿血絲的眼睛。
《燭陰心經》內的畫面旁人看不到,楚月卻是看得真真切切。
無數把屠刀,斬向了她。
“小葉子!”軒轅修著急地道:“定要穩住心智,莫要失控!”
少年已然在失控的邊緣,似欲瘋魔。
“她將有心魔了。”楚老爺子滿意地道,“血脈壓制,果然有效。”
“全靠父親的高見,以備不時之需。”楚云城說。
楚老爺子做事總是會留有后路。
一計不行,再施二計。
這便是大楚前任家主的高明之處。
“葉師弟怎麼了?”段清歡問。
章瓷皺眉,“授業功法,怎會會如此?”不遠處。
許予抬眸看了眼大楚的方向,恨意翻涌在胸腔和心底,以至于存放在元神空間的寶劍都在劇烈地震顫著。
屠薇薇、蕭離、夜影這些知道內情的人,俱都有滔天之怒。
“阿楚。”
海神像內,夜尊低語。
溫柔的,像一縷清風。
突地,少年止住了笑,泛紅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海神像內夜墨寒的元神之影。
氤氳著圣光的頎長身影,自海神像內徐徐地走出。
就在海域上下四方的人都感到詫然時,卻見向來殺伐果斷的夜尊,溫潤如玉,清雋矜貴,緩緩地張開了雙手。
幾乎在同一時刻,少年沖破了血色囚籠,站起了身,撲入了男人的懷里,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即將衍生的心魔,似要吞噬掉她的理智,卻又在頃刻消失殆盡,只被一兩清風環繞,洗滌了滿身的極端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