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盯著芍藥，聲音很輕，“士與女，殷其盈矣。”

　　“觀乎？”程嘉映不按常理出牌，說出這句。

　　晗之原先以為他只是看到芍藥，突然間興致所致才讀出那一句。

　　她詫異抬頭，恰巧對上他清澈溫柔的眸光，晗之后知后覺，避開他眼里的情意，又于心不忍，故意用打趣的語氣朝他說道：“程老師，背書背上癮啦？”

　　男人斂眸，忽而一笑，看向她，語氣輕松，“職業病犯了。”

　　她直起身來，“走吧，逛了這麼久，該回家了。”

　　兩人并肩走在路上，卻一路無話。

　　“什麼時候再回來？”他開口，打破沉默。

　　晗之默了默，語速放慢，“我也許，不怎麼回來了。”

　　程嘉映偏過身子，眸底隱著低落，“打算在南亭找工作麼？”

　　晗之點頭，“嗯。”

　　“我知道了。”他回過身去，不再出聲。

　　晗之也不好說什麼，眼神四處飄忽，沒有落處。

　　男人又轉過身，目光灼灼，“晗之，你知道我是怎麼認識你的嗎？”

　　晗之“唔”了一聲，“記得，在大街上，我暈倒了。”

　　她有些奇怪，這不就是前天的事嗎？

　　“不，不是那次。”他搖頭。

　　“在高速公路上，你忘了嗎？”

　　晗之蹙起眉，在腦海里搜刮關于高速公路的記憶。

　　過了一會兒，她茫然地抬起頭，帶了幾分歉疚。

　　“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有輛救護車滯留在公路上，你幫著疏通道路。”他朝晗之走近幾步。

　　是有這麼一回事兒，那時候剛回到南湖。而且還是交警的功勞，她只是起到輔助作用。

　　晗之私以為此事不足掛齒，“對，怎麼了嗎？”

　　“那天我就在救護車上，我學生出了事情。”

　　那日氣溫挺高，她和幾位熱心人四處奔走，幫救護車開路，汗液沾濕了她額前的劉海，神色焦急，卻格外動人。

后來再遇到她，他喜不自勝，正想上前道謝，她卻狀態極差，甚至倒在他懷里。

　　晗之感到不可思議，這也太巧了，繼而關切地問道：“你學生怎麼樣了？”

　　“他沒大礙，恢復得很好。”

　　晗之這才一笑，“救護車為了讓我們倆認識，也是盡力了。”

　　程嘉映也笑了，轉而輕聲道：“可我覺得這是緣分。”

　　“嗯，讓我們成為了朋友。”她抬頭看他，目光真誠，“跟你相處很舒服。”

　　男人見晗之避重就輕，也不好再逼她，是他自己操之過急了，這樣的情況已是很好。

　　“朋友，那我們還要保持聯系。”他順勢說道。

　　“嗯。”

　　本科畢業后，程嘉映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合他心意的女生，善良不矯飾，自有詩意。眉目如畫，卻不是花瓶。

　　他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林晗之適時出現，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天意。

　　要是被晗之知道他的想法，指定搖搖頭。

　　她向來美而不自知，也并不認為這世上存在什麼應該要做的事。

　　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是找工作，挑來揀去，也沒有滿意的。她喜歡賺錢，但不喜歡被束縛。

　　晗之盯著墻壁愣神，她究竟想做什麼呢？

　　很悲哀的，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方向了。她的雙腳仍舊陷在沼澤里。

　　晗之無奈一笑，估計是自己銀行卡里的錢還剩不少，才有空在畢業季傷春悲秋。

　　本科時，她的目標是考取南亭大學的研究生。一窮二白時，她的目標是賺夠一百萬。現在想要的都得到了，她自己卻迷失了。這該如何是好？

　　不。

　　晗之猛一抬頭，還有沒得到的。

　　一瞬間，她燃起了斗志。

　　打開電腦，她將自己精心設計過的簡歷投給了昭庭集團……的子公司。

　　晗之很清楚，她的本科學歷是硬傷，根本不足以與昭庭總部的應聘者競爭。投給子公司，也揣了點僥幸，好在碩士三年成績不錯，還看得過去。

　　按下發送鍵，心踏實不少，好歹能有事做。

　　“晗之，你跟程紹分手了？”張晴從外邊回來，手里抱著快遞盒。

　　晗之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我聽我男朋友說的。”她放下盒子，舒了口氣。

　　“你男朋友認識程紹？”晗之斂眉，并不喜歡別人過于關心自己的感情生活，總有種被窺探的不安感。

　　“怎麼說呢……”張晴斟酌了一下措辭，“他們那天部門聚會，程紹前幾天喝得爛醉，就是……”

　　她又加了些手勢動作，“開始說你們分手啊之類的。”

　　“他罵我了？”晗之冷笑一聲。

　　張晴面露難色，“也不算罵你吧，他就是責怪自己沒本事，還說要在一個月之內把你重新追回來。”

　　晗之沒興趣再聽，先前同意跟程紹交往，完全是一時興起，想體驗一下姐弟戀。

　　這次的戀愛經歷有點糟糕，弄得她身心俱疲。

　　分手后，也根本沒打算跟他多加糾纏，甚至已經淡忘了這號人物。

9.失控

　　導師前段時間找她聊過，問她有沒有讀博意向。

　　晗之自認不是那塊料，順利畢業是承蒙導師厚愛。

　　只好委婉地回復導師，說是生活狀況比較窘迫，得盡快工作補貼家用。導師表示理解，只是說改變心意可以找她，后來也沒再提這茬事兒。

　　即使所有人都認可晗之的能力，她也總能找到缺點打擊自己。

她老覺得自己這兒不行那兒不夠。

　　指尖的筆轉了幾圈，她對學術感興趣嗎？其實是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