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梁梔意想要抽回的手頓在了那。
那股惱人的共情再次襲來,他的悲傷和無力如數被她感知。
目光落在尚未打理的肩頭還殘留著臟污,那里,也曾披過榮光。
梁梔意忽然之間心頭一酸,那不是她的情緒,是裴忱的。
裴忱在哭,他在心里哭。
二人一坐一蹲,頭上是探出墻頭的梧桐枝丫。
梁梔意抿了抿唇,道:“辛苦了。”
伏在膝頭的腦袋顫了一下,過后,一聲悶悶的道歉泄了出來:“對不起。”
這是在為那次通話說的。
梁梔意看著他頭頂的發旋,被自己藏在心底的那絲絲怒意,抽絲剝繭般消散。
她沒出息的在心里和自己討價還價:他太可憐了,就縱容這一次,下不為例。
低低的原諒從鼻腔里哼出來:“嗯。”
長街拐角處,幾道無聲的閃光燈亮起又熄滅。
第四十七章
夜色如滾動的絲綢蓋住赤霞,在天際處做晝夜的交替。
聞聲,裴忱抬起了頭。
梁梔意語氣沒什麼起伏:“以后裴教練記得謹言慎語。”
語氣一如既往的疏離,裴忱撇下去的嘴角盛滿了無措。
他左眼紅彤彤的,像只可憐的異瞳動物。
額角的紅腫也愈加嚴重,碩大一塊。
梁梔意道:“進來處理一下傷吧。”
她自欺般的想,這是替她受的傷,總得負一下責。
渾然忘了這事故的源頭,恰恰是VI引來的。
裴忱受寵若驚,跟在身后難得的局促拘謹。
在路過樓梯時,碰見賀冉從二樓下來,是洗漱后的樣子。
見到裴忱,他頓住了腳步:“你怎麼在這?”
梁梔意解釋:“我幫他處理一下傷,你先去訓練室。
”
賀冉顯然不愿意,走下臺階道:“我陪你一起。”
梁梔意本想從善如流的拱手相讓,但想到不能浪費賀冉的時間,還是拒絕了。
看著賀冉一步三回頭,不舍又提防的樣子,裴忱心里的酸又泛了起來。
他其實不怕這麼個毛頭小子,他只是嫉妒,這麼個孩子卻能得到梁梔意全數的溫柔。
醫務室。
裴忱老實的坐在高腳凳上,
梁梔意的臉近在咫尺,鼻息淡淡的灑在耳后那小塊的空白上。
不等他那不合時宜的心猿意馬奔騰,額角就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梁梔意的聲音落下:“自己按著,用力。”
裴忱接過冰包,乖巧的壓在腫塊處。
眼睛卻追隨著梁梔意移動,從醫藥柜到洗手臺,一眼不眨。
他撞著膽子,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上次你洗澡,幫你接電話的男人是誰啊?”
裴忱不懂拐彎抹角,話一出口便是直言直語,完全忘記了十分鐘前梁梔意的提點。
他見梁梔意掀起了眼皮看過來一眼,久久未語。
接著,她拿了些濕巾紗布和碘酒等用品過來。
梁梔意拆開棉簽,忽然道:“沒人動過我的手機。”
裴忱下意識的想要反問,可是梁梔意陡然之間湊了上來。
他頓時不敢動彈,只能小聲的說:“可是上次,有人替你接了電話,說你在洗澡。”
聞言,梁梔意回想了一番。
最近拿她手機的人只有一個人,眼前閃過季文的臉。
涂好藥,梁梔意退開了些,見冰包移開了額角,抬手重重壓了回去。
裴忱登時吃痛的“嘶”了一聲,然后他聽見梁梔意說:“胡說八道。”
“那次是我手機忘拿,被人撿著了。
”
聽完解釋,裴忱心頭的兩個小疙瘩“波”的消失了一個。
他抿了抿唇:“那賀冉……”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安靜點。”
這種問話方式讓梁梔意有種被查崗的錯覺,她耐心告罄下了禁言。
裴忱不再說話,只坐著讓人處理傷口。
額角的腫塊漸消,梁梔意開始給他包扎。
輪椅比小圓轉椅矮,為了方便梁梔意動手,裴忱彎下脖子把腦袋送進對方手里。
紗布纏一層,裴忱的背便彎一寸。
彎著彎著,“哐”的一聲,小圓轉椅重心偏移驟然倒地。
伴隨著這聲響,裴忱的腦袋也隨之一空。
因為他的唇,正貼在了梁梔意的唇上。
第四十八章
古外今來的偶像劇都是這麼寫的,男女主如果撞到必會接吻。
當年同戰隊的隊友對此嗤之以鼻,斷言正常情況下如果跌倒接吻,那也必定會磕斷一顆牙。
那時裴忱思想還沒有情愛,聽了一耳就過。
如今想來,只覺得隊友說嗤得不太對。
當沖撞力不強烈的情況下,接吻不磕斷牙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以上這段想法是裴忱在這段瞬間,走馬燈似的胡思亂想。
很快,他便被狠狠的推開了。
梁梔意臉色蒼白,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你可以離開了。”
裴忱也恍如如夢初醒,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梁梔意打斷。
“走!”
從未有過的高聲回蕩在每個角落,裴忱臉色戚戚的離開了。
隨著房門合上,醫務室乍然安靜。
梁梔意唇上那溫熱的觸覺像是烙印般,經久不散。
不應該這樣的。
她仰靠在輪椅上脫下護腕,望著那道傷疤如同一條猙獰的手鏈鑲嵌在血肉里。
傷疤重新被遮蓋,隨著燈滅,醫務室重歸寂靜。
裴忱剛一回酒店,電話緊接著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