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死的冤慘,”柳括老淚縱橫,“求圣上,還小女公道,給柳家一個說法。”
宮燈初上,昏黃的燈火把柳家一身喪襯得慘白,柳括本是開國老臣,自先帝起便有從龍之功,眼下他帶領全家人跪廷,陣仗之大,形同逼宮。
柳括膝下已有四子,一直想要個女兒,而柳月兒是在柳夫人四十歲所得,老來得子,疼愛得緊。
不料一次入宮,遠遠地見了圣上一面,便死活央著父親將自己送進宮,無奈圣上剛剛登基,不愿大選,他只得腆著一張老臉,在圣上面前旁敲側擊,才求得個婕妤之位。
如今她死了,柳家上下同仇敵愾,誓要讓圣上不能立云落安為后。
即便是深淵地獄,也要拖著兇手一起做惡鬼。
前朝漢白玉石陰冷,燈籠,燭火,明滅不定,一群人身著喪服,老老少少跪得堅如磐石,勾勒出一副誓不罷休的情態。
后宮中此時卻寂靜,云落安坐在窗戶前聽庭前落花聲,見天色似將有大雨所至。
柳月兒的慘相一直在腦中揮散不去,聽前朝傳來消息,柳家上下明面上是為柳月兒的死討要說法,實則是在極力阻止楚君離立她為后。
真相未明,宮中上下無一人不懷疑她。而那日派出去跟蹤柳月兒的小太監也一直未回,恐也遭遇不測。
不知為何,此時腦中總會浮現江雅意的身影。
初見江雅意時,她總愛跟在楚吟之身后,舉止刻板,循規蹈矩,如個木偶般,可一次無意撞見她在御花園中暗自抹淚,聽她與婢女玉墨間的話語,似是她父親江靖宇逼迫她接近楚吟之,為謀后位。
那時云落安才明白,原來她如此循規蹈矩,不敢行差踏錯半步,皆是為后位做準備。江靖宇本就是南楚開國大將軍,權傾朝野,竟還妄想后位,那此后是不是便要謀朝篡位?
那時她只是亂想一通,如今來看,細思極恐。
正在云落安沉思之時,香菱進來稟報,“娘娘,殿外有一人,讓奴婢將此物交予娘娘。”
“什麼人?”她疑惑問道。
香菱思索道,“是一個小太監,奴婢也認不出是哪宮的。”
她見是一藍色錦囊,自內抽出一紙條展開,上面只有行蠅頭小字——
安兒,澄月湖一見。
云落安腦中一陣轟鳴,騰地起身,飛奔出去。
第38章 故人邀約,身未死
此時,亥時過半,澄月湖漆黑一片,靜寂之下,只聞云落安急促的腳步聲。
那紙條上明明是楚吟之的字跡,他還未死?
心跳聲隆隆巨震,云落安在湖邊焦急地四處觀瞧,企圖找到自己迫切看到的那抹身影。見湖邊涼亭上似乎有隱隱亮光,她加快腳步尋去。
剛一走近,她忽地停住腳步,眼前那抹藍色身影令她心口一窒,當真是他嗎?
剛剛那麼急迫地尋找,現下真見到,她卻有些不敢靠近。
那人緩緩回身,借著亭中那盞燈籠綻出的光亮,她驀然瞪大雙眼——只見其膚白如玉,氣質溫潤爾雅,如沐春風,卻是云霧山遇見的蕭然!
“你……”云落安大驚,他怎麼會在這里?
“安兒,”他淺笑輕喚,“別來無恙。”
云落安一怔,滿臉驚異,他怎麼會喚自己安兒,這聲音……原來,在云霧山那幾日,他從未開口說話,竟是這原因!
“楚吟之……?”她喏喏開口,不敢置信。
“是我。”從蕭然口中吐露的,確是楚吟之的聲音無疑!
“你……”她未緩過神來,依舊不敢靠近。
“是不是我這副模樣嚇到你了,”楚吟之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道,“那日在火海死里逃生,醒來發現自己面目全非,本想一死了之,卻又覺得能活下來實屬上天眷顧,便尋了醫圣鬼卿子為我修容,如今這副模樣,倒也不算嚇人。”
“你去云霧山,是不是為了尋我?”她想到在云霧山時,他多次接近自己,卻因那時自己記憶還十分混沌,并未將他認出。
“嗯,”楚吟之笑了笑,“我得知你身中劇毒,料想楚君離定會帶你去尋醫圣,想去看看你是否無恙,但因那二人將你看得緊,我未能與你相認。”
云落安知道他口中的二人,便是楚君離與白慕風。
“楚君離……”云落安想問他是否還怨恨楚君離,卻不知如何開口。
楚吟之背過身,聲音淡淡的,“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我怎會因為他一時被奸臣惑了心智,便真的怨恨他?”
“可他,已不是以前的楚君離了。”云落安垂下眼眸,聲音有些顫抖。
想起楚君離對自己的種種折磨,她的心總忍不住發寒,是他聽信讒言,還是他識人不明?想找些理由來為他開脫,可肉體上的恐懼早已形成記憶,使得如今只要他一觸碰自己,便忍不住顫抖。
“安兒,你受苦了。”楚吟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嘆道,“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如此對你的。”
“不,即便沒有你,在這爾虞我詐的宮中,他也不會輕易信我的,”她的聲音帶著絲絲哭腔,“吟之,你帶我走吧,我真受不住了……”
“好,我帶你走,”楚吟之將她擁得更緊些,喃道,“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便不會再讓你如此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