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之覺得喉頭有些堵得慌,只能搖頭:“沒有。”
宋初瑾有些惋惜道:“那真可惜,我不能跟他告別了。”
下一秒,宋初瑾感覺手上多了一分力道,她側頭,看見蕭衍之握住了她的手。
“能不能,別走?”
宋初瑾有些恍惚,她一定是病得厲害了,不然怎麼會聽出蕭衍之語氣里的哽咽呢?
她沒有推開他的手,只是道:“我這一輩子,從來都是別人做我的主,到最后,也終究是不由得我選。”
她感覺眼皮有些沉重,手上好像掉了一滴什麼東西,溫溫的,濕濕的。
眼前的天空陽光暗得有些發黑,她努力睜開眼。
“是太陽最燦爛的正午,真好。”她喃喃一句。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宋姑娘,宋姑娘。”
她有些費力的側過頭,果然看見一個紅衣人影朝她奔來。
她仍舊是笑著糾正道:“我叫楚憐,是楚國九公主。”
蕭衍珞點頭,卻仍道:“宋姑娘,我記得。”
宋初瑾笑得格外燦爛,她眼前的蕭衍珞有些模糊了。
她道:“能不能再舞劍一次給我看看?”
“好。”
她看見紅色的人影在陽光下像飛鳥在她眼前劃過一遍又一遍。
她感覺手被人緊緊握著,她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道:“五皇子,我很愛你,但我不喜歡你了。”
而后,她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松開了手,合上了眼。
那一刻,蕭衍之才突然感受到,這世界沒有了愛是如何冰冷。
他才想起那日宋初瑾說的那句:如果她死了,那他這輩子就沒有人會真心愛他了。
一語成讖。
看著她低垂無力的手,蕭衍珞收住了劍,立在原地,看著那張嘴角帶笑的臉。
今日的她,真美。
可是,他還有句話沒有來得及跟她說呢。
“我蕭衍珞曾經發過誓,這輩子只為心愛的姑娘舞劍,你可知你有多幸運?”
一滴清淚緩緩落下,已經再沒人能聽見了。
……
第五日的時候,天氣特別好。
好到讓人覺得悲痛。
那一天,楚國最卑微無息的九公主沒了。
那一天,有悲慟的哭聲傳到夜里,像一匹喪偶的孤狼在吟傷。
那一天,蕭國五皇子終成孤家寡人了。
那一天以后,再也沒有人見過蕭國九皇子蕭衍珞。
第四十一章 年十八,歿于春
宋初瑾死了。
尸首本好好放在靈堂,可在六日的時候忽然消失了。
蕭衍之找遍了整個連城也找不到半分蹤跡,連帶著蕭衍珞也沒有了蹤影。
一場烈火以后,尸首便只剩的一盒骨灰。
蕭國境內,一紅衣劍客,騎著一匹小紅馬,越過青山,淌過綠水,走了一程又一程。
只是,那紅衣劍客始終抱著一只骨灰盒。
他每到一處風景優美,景色宜人的地方就撒下一小捧骨灰。
“當日你救我一命,說你特別想要走遍天下,不想在一個地方呆著,如今我幫你完成。”
蕭衍珞坐在小紅馬上悠悠往前走著,懷中始終帶著那骨灰盒。
“宋姑娘,你可是賺大發了,不過就是救了我一命,我可是連皇子都不做了,帶你出來游山玩水。 ”
“不過呢,你也別太感動,等我逛膩了,我這救命之恩也報完了,權當還你了,你就不必覺得虧欠于我。”
“但是呢,你也別急,一輩子長著呢,咱們慢慢走,逛完蕭國,再去楚國,再去大漠,去北海!”
夕陽余暉將馬上孤寂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腳下的路也很遠很遠。
……
同年中秋,蕭國五皇子蕭衍之一舉攻破楚國,占下宮城,一統中原。
厚重的宮門被緩緩推開,蕭衍之去了梧桐殿。
自他與宋初瑾走后,梧桐殿再也無人來過。
不過一年時間,殿中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可是現下看著,仍舊到處都是他與她曾生活過的影子,怎麼也抹不去。
可是,他把那人弄丟了,徹底丟了。
他讓她在她懷中枯萎了。
這個他曾一度視為恥辱的地方,如今卻是如此懷念。
回想起來,他留給她的從來都是最不好的東西。
如今,他們最美好的回憶想起來竟也不過是冷冰冰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
他對這個世界都寬容過,唯獨對她殘忍至此。
“五皇子,小皇孫也不知道怎麼了,從到了這皇宮以后一直哭個不停,總也哄不好。”乳母急急忙忙找過來。
蕭衍之不由有些觸動,莫非孩子也感受到他母親在這深宮中經歷的痛苦了?
“將這里收拾干凈,房間的東西擺設不許亂動,我與離兒住在這里。”
離兒,是他與她現下唯一的聯系。
這名字是她留下的錦囊里寫的,離,是為離別之意。
蕭衍之明白,她到死只想將他忘得干干凈凈。
下輩子也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那他便受著,用一輩子來受著。
……
昭帝二十一年秋。
昭帝駕崩,傳位獨子蕭離,改國號為楚。
關于昭帝,一生記載良多。
幼時楚國臥薪嘗膽,一朝回國,率軍直破楚國一統中原。
一生勤勉,愛民如子,可關于昭帝后宮史書上只有寥寥數語。
昭帝一生后宮空曠,唯有德宣皇后一人。
德宣皇后,楚帝蕭離生母,乃先楚國九公主楚憐,年十八,歿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