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吃飽，我帶你去買藥……”

    躺在地上叫做老癩子的男人，聽見這句話艱難轉身，露出灰白的一張臉。

    他胸腔里似乎有個風箱，聲音嘶啞綿長，望著小孩手里的東西問：“你哪里來得錢？”

    小孩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老癩子聲音陡然尖利，又問：“你哪里來得錢？！”

    小孩大抵是被嚇到，哭喊著回答了句：“偷的，是我偷的！”

    燕枝隱身在側，靜靜看著這場鬧劇。

    不過又是一個悲慘的身世，帶出一場悲慘的人生。

    從前她在司命神君那里看過許多這樣的人。

    燕枝沒興致再看下去，剛想叫殷晝走，卻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她愣了下，回頭看去，就見老癩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給了小孩一巴掌。

    他喑啞的聲音猶如鬼泣，近乎咬牙切齒。

    “我養你，是叫你學我這點下作手段的嗎？！”

第三十二章

    這次不止是燕枝，殷晝也頓住了腳步。

    他們回頭，就見小孩被打趴在地上，一動沒有動。

    而老癩子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朝著小孩又罵又踹。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去拾破爛撿垃圾都成，那不丟人，但不準去偷去搶……”

    “你當你有難處嗎？你當為治我癆病去弄這些很像大英雄嗎？”

    “我告訴你，我就算是病死了，也絕不領你這份情！”

    整個破廟里，回蕩著老癩子不斷的罵聲。

    也不知過去多久，他才罵累。

    他狠狠踹了小孩一腳，啐道：“還嫌這破廟不夠臟嗎？趕緊給我滾出去！”

    一動不動的小孩總算有了反應，在老癩子罵完這句話后，就連滾帶爬的出了廟。

    燕枝跟殷晝對視一眼，一起跟上。

    破廟前。

    小孩坐在門檻上，他衣衫襤褸，環抱著膝蓋看著不遠處穿著棉衣玩鬧的小孩。

    燕枝也沒說話，只是眸光復雜的看著這個小孩。

    又是一個撿來的人嗎……

    她心臟發沉，耳邊忽傳來殷晝的聲音：“這時你若想給他神的仁慈，很公正。”

    燕枝還沒反應過來，隱身咒就被解開。

    坐在門檻上的小孩察覺到動靜，轉過頭來，警覺地看著他們二人：“你們……是誰？”

    燕枝微怔，很快想出應對的法子：“只是路過，小孩，你怎麼坐在這里？”

    聽到那句路過，小孩就沒再搭理他們。

    他轉頭，繼續看向那群玩鬧的小孩。

    燕枝并不在意，瞧見他凍得發青的臉，悄悄變化出一套棉衣。

    她送到小孩面前，再度開口：“天太冷了，你先穿件衣裳。”

    這次，小孩總算有了點反應。

    他看著燕枝手中的棉衣，片刻后才擠出來一句：“我不要。”

    聽到這句話，燕枝眉頭一挑。

    她坐到小孩身邊，故意挑起話頭般：“都凍成這樣了，還想逞英雄？”

    大概是逞英雄這三個字戳中了小孩痛處，他騰地站起身來，對燕枝憤憤解釋：“我不是要做什麼英雄……是老癩子他看見這些東西，又會說我是偷來的！”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重病時他能去偷東西來救我的命，現在卻不讓我偷東西救他！”

    燕枝見他激動，便順勢放緩了語氣。

    她明知故問：“這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小孩越說越氣。

    他面皮漲紅：“老癩子從前做乞丐，為了我去做賊，輪到我想幫幫他的時候，他就跟我講大道理。”

    “他不準我跪在被人要飯，說做人要有尊嚴；不準我去偷去搶，說那樣就把我打出門去。

他總說不準我活得像他一樣，但是那有什麼辦法？”

    “他說他養我不是叫我去做那些的，可我到底要去做什麼，才能搞到棉衣跟藥錢！”

    “老癩子快死了！”

    最后這句話落下，破廟里傳來一段撕心裂肺的咳嗽。

    燕枝往里看去，眼角余光瞥見殷晝依舊滿臉平靜，好似只是在聽一個故事。

    她倒是沒放在心上，也不期待殷晝會有什麼反應。

    神即便仁慈，也是修的無情道。

    所以燕枝只是轉過頭，繼續問小孩：“你有想過去找份事做嗎？”

第三十三章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話，小孩卻眼眶一紅。

    他倔強地別過頭去：“他們說我什麼都做不成，都不肯招我。

后來好不容易找到份碼頭搬貨的活計，他們又不肯給我結工錢。”

    “根本就沒人把我們放在眼里，我就是賤命一條，倒不如先去偷點錢財活下來。”

    聽到最后這句話，燕枝默默無言。

    她沒法跟這個小孩去說大道理，現在的他，活下來比懂禮更加重要。

    燕枝垂眸，看著手里的棉衣百感交集。

    倘若他們找不到活計，又不肯接受旁人善意，那他跟老癩子還能活過這個冬天嗎？

    這大抵也是小孩正在擔心的事情。

    破廟里的咳嗽聲更重，他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去。

    不遠處那群穿著花棉襖的小孩，因放出一個絢爛的煙花，正在歡喜尖叫。

    燕枝目光投向破廟里，老癩子還躺在爛涼席上，巨大的佛像正憐憫的看著他。

    她蹙眉，攥著棉衣往里走去。

    只是才抬腳，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回過頭去，就見殷晝面無神情：“凡人都有他注定的命數，這是他的劫難，不能干預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