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晚兒……我，我止不住……”

    他嗓音嘶啞，像個無助的困獸，彷徨的行走在京城大火燃盡后，荒涼的廢墟上。

    顧灝庭抱著云晚晚回到王府，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拿布巾為她輕柔擦拭臉上的臟污。

    他低頭，近乎魔怔的小聲念著云晚晚的名字。

    聲聲泣血，令聞者落淚。

    “晚兒，你好冷，你疼不疼？晚兒、晚兒……”

    顧灝庭就這麼坐在云晚晚的尸身旁邊，不眠不休守了整整三天。

    期間顧肖來勸過無數次，但他始終不吃不喝，固執的將自己封閉起來。

    直到血漬干涸發黑，軀體也一點點腐壞，不論怎麼抱著也捂不熱，顧灝庭才恍惚間意識到，他的晚兒是真的回不來了。

    “啊……啊啊……”顧灝庭從喉間溢出一絲凄然的哀鳴。

    心好似被一刀一刀活活凌遲，變得支離破碎。

    這個男人，徹底的崩潰了。

    他脊骨深深地塌下去，背影蕭瑟，再也挺不起來。

    顧灝庭狠狠吐了一口血，隨后雙目一黑，失去了意識。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過了短短一瞬。

    眼前層層疊疊的畫面閃過，猶如走馬燈一般講述著顧灝庭最深刻的記憶。

    被欺辱、被冷落的幼年，第一次動手殺人時顫抖的手，到后來逐漸的變得冷血無情。

    再往后，全部是有關云晚晚的記憶。

    她的笑，她的眼淚，她的身影……

    “灝庭……”

    顧灝庭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緋紅的曼珠沙華花海中。

    “灝庭？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云晚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第四十六章

    “晚兒……？”

    顧灝庭呆愣的看著面前靈動嬌俏的少女，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呼吸。

    “是我的夢嗎……”他癡癡的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她，“果然還是在夢里吧？”

    云晚晚眨了眨眼，“什麼夢不夢的？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嗎？”

    顧灝庭頓了頓，忽然說：“晚兒，我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夢里我對你很壞很壞……最后，你決然的離開了我，我……”

    “噓！”

    云晚晚伸出一根手指捂住他的嘴，“那肯定是夢！既然夢醒了那就不要去回想了，這樣下次就不會再夢到了。”

    顧灝庭拼命的點頭，死死扒著云晚晚的手不松開。

    “灝庭，你笑得好奇怪啊。”

    云晚晚有些不解的望著他，歪了歪頭。

    “你好像在……難過？”

    顧灝庭急促的一抹臉頰，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晚兒，為什麼……”顧灝庭盯著云晚晚的臉，似哭似笑，“為什麼不多騙騙我呢？”

    他摸自己臉頰的時候，才發現是有觸感的。

    話音剛落，云晚晚的身形一點點變得透明，消散了。

    顧灝庭剛一眨眼，畫面就變了。

    他站在一處熟悉的山林里，面前躺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

    這個男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男人奄奄一息無法動彈，掙扎著想要活下來，但因為中了毒，目不能視耳不能聽，任憑他求生欲再怎麼強烈，也無能為力。

    顧灝庭上前想要去幫一幫這個男人，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穿透了對方。

    這大概又是一個幻境，或者他就是一個靈體。

    顧灝庭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氣息越發微弱。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顧灝庭回頭，眼底一片震驚之色。

    來人撥開一片灌木叢，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

    ——云晚晚。

    顧灝庭薄唇微抿，拳頭緊緊攥著。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場景，就是他第一次與云晚晚相遇的那天。

    他倒在草叢里被她救了的那一幕。

    顧灝庭站在原地，近乎貪婪的死死盯著云晚晚。

    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

    然而下一刻，云晚晚的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有幾道不同的聲音正在高喊：

    “小姐——您在哪？”

    “小姐奴才們來找您了——”

    云晚晚臉上露出喜色，連忙循著聲音的方向小步跑去。

    顧灝庭看著她消失在夜色里，一顆心狠狠沉了下去，身體許久未動一下。

    他宛如一個局外人，遠遠看著，目睹了這一切與現實截然不同的走向和發展。

    這一次，云晚晚沒有救他，更沒有認識他，兩個人就是陌生人。

    哪怕皇家宴會上碰面了，也只是點頭之交。

    云家還在，云晚晚被家人嬌寵著，還是那個閨閣里的大小姐，無憂無愁。

    而他孤寂終老，也沒有任何遺憾。

    顧灝庭耳邊好似有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在說：看啊，她沒有遇見你，才是最好的結果。

    都是因為你，才造成這一切的悲劇。

    你就是個禍害……

    聲音越來越扭曲，變調，最后變成惡鬼在耳邊低吟。

    下一秒，這道聲音戛然而止，被顧灝庭的意念生生剿滅。

    顧灝庭滿頭黑發一寸寸變得雪白。

    他雙目無神的流著血淚，啞聲道：“晚兒，若有來生，不要再遇見我了。”

    ……

    為云晚晚下葬那天。

    顧肖發現王爺把自己關在房里很久了，無論怎麼敲門都沒人應聲。

    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般，立刻讓人來把門強行破開。

    可是他到底晚了一步，顧灝庭已經自刎在房里，停止了呼吸。

    顧灝庭躺在榻上，脖頸上被他自己親手劃開一條深可見骨的血痕，已經流干了全身的血。

臉上還掛著解脫的微笑。

    他臨死前懷中緊緊抱著亡妻云晚晚的骨灰盒，外人連分都分不開，只好將親王尸身和骨灰盒一塊兒入棺下葬。

    合葬于一棺，生同衾死同槨。

    后來，京城傳遍了有關親王的秘聞。

    據說，那鐵血無情的親王殿下抱得美人歸后，一朝心上人身歿，親王悲痛欲絕，一夜白頭守尸三日，最終郁郁自盡追隨其妻而去。

    用情至深，令人唏噓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