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吟及時道:“這藥不是給你口服的,是給你從下面塞進身體里的。”
樓千吟是醫者,說起這些時面不改色。
顧盼月頓了頓,臉色有些不自然,點頭應下。
隨后顧盼月便帶了人馬,快馬加鞭地出營,趕往汴城去把姚如玉和阿生換回來。
等顧盼月走后,樓千吟再去了一趟她的營帳,發現那解藥還留在桌上,她果真沒帶走。
她用了那藥,四個時辰以后便會毒發致死,超過了四個時辰,即便有解藥也再救不回來。
樓千吟緊了緊拿著解藥的手,她這到底是寄希望于老天,還是根本不抱什麼希望?
從前在知道顧修瑾喜歡上了顧盼月以后,樓千吟只覺得,像顧修瑾那樣的硬漢,喜歡的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后來,他越來越明白,天底下嬌滴滴的女孩兒何其多,為何顧修瑾卻獨獨喜歡上了她。
北方征戰時,聽說徽州也數度浸在了戰亂里。徽州出了個世子女,鎮守徽州贏得軍民擁戴。
那世子女就是顧盼月。
潯陽有難時,她領兵增援,幫助潯陽舉城遷徙并且安頓,不僅救下了樓千古一命,還擊退了安陵王水軍,是潯陽百姓的恩人。
樓千吟不是個輕易向人道謝言恩的人,因為往常向來都是別人欠他的恩情。
如今雖然嘴上沒說,但心底里他知道,顧盼月的這份恩情太過厚重。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幫她一兩分。
這個女子,在亂世之中,非但沒有凋零枯萎,反而綻開了舉世無雙的風華,那般耀眼奪目。
難怪顧修瑾會如此喜歡,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現在她竟敢只身赴敵營,盡管她知道會發生什麼,也毫不畏懼,依然義無反顧!
可是她也沒有頭腦凌亂到像只無頭蒼蠅,她一面拿自己做餌,一面命將士們夜里悄然行軍呈合圍之勢,靜候時機一舉圍攻。
這樣的女子,同樣也偏執到令人生氣的地步。一旦她認定了心愛之人,清白名節便與自己的生命同等重要,甘愿赴死也絕不給任何人留下威脅和把柄。
這些年一步步走來,撐到今天,她值得任何一個男人好好地呵護與疼惜。
樓千吟想,若是能再熬過這一次,她便應該苦盡甘來了吧。否則,老天對她著實不公。
思及此,樓千吟拂袖將解藥卷進袖中,大步離開了營帳。
當顧盼月按照約定好的時間趕到汴城時,魏云簡已經早早地在城樓上候著了。
顧盼月瞇著眼抬頭望去,細碎的雪花茫茫落下,周遭一片雪白,仿若如此便能夠掩蓋這持續已久的戰爭的殘酷和人心的丑惡。
她只依稀見得魏云簡的身影在城樓上,衣角被冷風吹拂得翩翩翻飛。
魏云簡垂眼看去,亦是見到馬背上的女子一身盔甲,青絲張揚,眉眼如墨。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最終她還是來了。
隨后城門緩緩打開,城門后站著姚如玉和阿生,母子二人雙手被縛,在魏兵的押送下一步一步走出來。
姚如玉看見顧盼月下了馬,也正朝這邊走來,在她身后留下一串筆直的腳印,她的背脊亦是挺得筆直。
姚如玉搖頭,大聲叫她回去。可她仿若聽不見一般,越走越近。
姚如玉心急如焚,不管不顧地就把身邊的魏兵沖撞開,剎那間城墻上弓箭手齊立,只要她再有任何異動,頃刻便會喪命于箭下。
顧盼月見狀唇色發白,喝道:“不要亂動!”
姚如玉長吸了兩口氣,鼻息間呵出兩團白霧,神色哀涼,“你不要過來,娘一點也不想你來換……往后,往后如何向你爹交代?本應該是娘保護你,而不是你來保護娘……”
顧盼月站在幾步開外,朝她笑了笑,憐愛地看著旁邊的阿生,阿生白嫩嫩的臉上有淤青,手腕遮遮掩掩,顯然是傷得不輕。
顧盼月道:“我們顧家不能無后,而阿生也不能無娘。”
走到近前時,顧盼月揉了揉阿生的頭,低頭沖他溫柔道:“阿生,你要快快長大,長姐不在的時候,你要保護好娘,成嗎?”
阿生揚起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問:“長姐不回來了嗎?”
顧盼月笑笑,道:“要的,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回來的。”說罷,淡下了嘴角的笑意,正色又道,“娘,帶阿生快走。”
姚如玉看了看阿生,又看了看顧盼月,臉上痛苦的神色分明。
一個是她視如親生的女兒,一個是才這麼小點的兒子,要她怎麼取舍?
可是顧盼月說得對,顧家不能無后。都到了這個關頭,已經沒有她可以選擇的余地,阿生是顧家唯一的兒子,若是能夠活著,他必須要好好地活著。
最終姚如玉咬咬牙,彎身把阿生抱起,緊緊摟在懷里,再看顧盼月時眼淚橫流,哀痛道:“你可答應了阿生,只要有機會,一定得回來!”頓了頓,喉間低沉,“你不可以放棄。
”
顧盼月勾了勾唇,簡單道:“放心吧娘。”
她站在原地未動,轉身看著姚如玉抱著阿生一步一步有些凌亂地朝對方陣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