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閉上眼,沉溺在她好聞的味道里,不想自拔。
同心鏡在地上一閃,鏡中辛湄笑了笑,人形黑云的血色雙目緩緩合上,畫面轉瞬即逝。
他和她兩個人,早已不需要同心鏡來證明什麼,曾經糾結在這個問題上的她,真無聊。
“……明天把這破鏡子賣掉吧……估計還能賺個幾兩銀子。”
辛湄睡意朦朧地呢喃。
同心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眼淚逆流成河。
*
五月,丁香花開,一向忙碌的陸千喬難得沒在族里四處奔波,為各支派遣出去的戰鬼們籌劃如何將狡兔三窟的有狐一族找出來。
他人在幾十里之外的城鎮上,正面對珠寶齋老板端出的一盒手鐲挑來挑去。
那個純金的蝦須鐲很玲瓏,會不會適合她雪白的手腕?不不,黃金太俗氣,還是換一個。
這只羊脂白玉的很精致,可玉質不純,白璧微瑕的遺憾怎能送給她?
鑲嵌了明珠的挺漂亮,但她那麼好動,萬一把明珠給磕掉了,肯定又要難過幾天。
……
將軍很為難,老板很郁悶。
五月初三是辛湄的十七歲生辰,他人時常在外,沒辦法多陪她,便聽從酈閆的建議,決心買個東西送她。雖然酈閆說,他做個人偶可能辛湄會更喜歡,但一來他實在沒時間,二來送人偶什麼的,好像太廉價了……
陸千喬挑了足有半個時辰,最后搖搖頭:“……手鐲算了,拿簪子過來看看。”
老板流著眼淚收了盒子,這位客人太難纏,幾個時辰前就在店里磨蹭了,一會兒看項鏈一會兒看耳墜,卻沒一個滿意的。要不是看他長了一只血紅的眼,一付很不好惹的樣子,他早就叫伙計把人趕出去了。
兩盒精挑細選過的最新式樣的簪子被捧出來,點翠穿花掐絲之類應有盡有。
陸千喬粗粗一看,忽覺眼前一亮,輕輕捻起一支紫晶的發簪。簪身打造的式樣與制作的精致姑且不說,那紫晶通體瑩潤透明,不見半點雜質裂痕,方是最上品的。
對了,上個月回去,辛湄好像剛做了一件新衣,正是這種淺淺的紫色,再配上這根發簪,她一定很喜歡……
陸千喬正要掏錢,忽聽門外烈云驊長嘶一聲,緊跟著酈閔飛奔而入,滿面驚惶之色在見到他之后終于消失了。
“少爺!”他大步走來,正要說話,忽然又瞥了一眼在旁邊翹首等錢的老板,老板被他兩只血紅的眼嚇得連滾帶爬,尖叫著沖進后屋,死也不敢出來。
“什麼事?”
陸千喬取了兩張銀票丟在桌上,將那根紫晶簪小心包好,放進懷中。
酈閔定了定神,方道:“是夫人!夫人她、她好像快醒了!”
四年后的團聚(完)
確切來說,酈朝央是“快醒”,但還沒有真正醒來。
按照大僧侶提供的解藥配方,上面有無數藥草陸千喬簡直聞所未聞,還是問了眉山君才將之湊齊。把藥草放在巨鼎中每日熬制,再用藥汁浸泡中咒之人——泡多久沒人知道,皮糙肉厚如戰鬼酈朝央,這幾個月都被泡得皮膚起皺發黃,藥汁的那種黃。
陸千喬趕到的時候,她正蜷縮在滿缸藥汁里皺眉呻吟,雙眼緊緊閉著,面上神情千變萬化。
酈氏一族的戰鬼們擠在屋里,眼睛也不敢眨,只管盯著她。
這樣子的酈朝央,也是很難見到的。
她出身于戰鬼中的貴族,自小性子就嚴謹自律,寡于言笑。等二十五歲變身劫后,又成就了完美戰鬼之身,更是連眉頭也很少皺一下。有著豐富表情的酈朝央什麼的,是件難以想象的事。
她現在緊緊皺著眉頭,像是在夢里遇見什麼極難決斷的事,片刻后,唇角忽然一揚,居然又笑了起來。
甜蜜的笑。
酈閔他們大氣也不敢出。
一塊雪白的床單突然鋪下,遮住了裝滿藥汁的大缸。陸千喬彎腰倚在缸邊,替她撥開額上黏黏的濕發,低聲道:“都出去。”
無論怎麼不情愿,陸千喬畢竟是眼下族里最接近完美戰鬼之身的人,對力量有著狂熱崇拜的戰鬼們絕不會反抗他的話,當下又一一走出屋子,把門輕輕合上。
陸千喬端來一桶清水,替她把糾結粘膩的長發解開,細細搓洗,再用牛角梳笨拙地打通。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悲戚,一會兒釋然。
是夢見了生命里最燦爛波折的那段時光?
他對父母之間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很小的時候曾聽人提起過,族里長輩對他二人的結合并不抱什麼樂觀態度。再后來就是她殺了陸景然,只身返回族內,摒絕一切脆弱的感情,他母子二人就此天各一方。
或許……或許,她和陸景然也像他和辛湄那樣,是有過一段甜美經歷的。和他不同,十七歲的酈朝央在感情上直接又熱烈,連后路也未曾考慮過,一心一意嫁給了喜歡的男人,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幸福。
可惜瑣碎的生活蹉跎了這種幸福,可能在她變身成完美戰鬼,將陸景然殺死的那個瞬間,心里也是有著發泄般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