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麼大門二門鑰匙,她已經不想管了。
“怎麼……怎麼突然就要回去?”
那以后都不能有崖邊相會了?她今天還特意做了豆腐辛湄……還穿了新做的羅裙……她到現在還沒能摸摸他消瘦的手和臉……
“族里有些事。”
他靜靜凝視她,好熟悉的眼神,那種她看不懂的,令人透不過氣的凝視。
辛湄想了想:“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沉默,他終于開口:“或許……要很久。”
“很久是多久?一個月?半年?還是一年?”
“……我不知道。”
“那你能一個月回來一次嗎?我在皇陵等你。”
他看了她好久好久,比之前所有的沉默時間還要長,久到她以為他不會說話了,他突然說:“……好,我爭取。”
辛湄漸漸笑開,忽然想起什麼,從袖子里取出趙官人給的那封皺巴巴的信,朝他晃了晃:“一定要回來!大家都在等著你呢!這是他們讓我給你帶的信!”
他面上的神情變得柔軟:“替我留著,下次……回家看。”
“好!那你一定、一定要回來啊!”
“嗯。”
烈云驊揚起前蹄,從崖邊一躍而起,御風而起。
酈朝央還在前面等著他,拖得越久,也會越舍不得,離別一向是這樣的,唯有速速一刀切之,方不會優柔寡斷。
可,他不想讓烈云驊飛那麼快,飛一段,他回頭看了眼,她還提著食盒,在雪地里追著,使勁朝他揮手。過長的大氅疲軟地搭在她肩上,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一串模糊的腳印在積雪上蔓延了很長。
“陸千喬——!你一定要回來啊——!”
她用力大叫。
她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叫他,不見纏綿,卻又刻骨銘心。
嘴邊的白霧模糊了他的雙眼,鐵石一般的身體里有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
沒有辦法往前,我不可能再往前走一步了。心底的聲音輕而堅決。
烈云驊激烈地嘶叫,轉身便往回跑,勘勘落在林邊。
辛湄驟然停下追趕的腳步,睜大眼睛,看著他跳下馬背,慢慢地,漸漸又加快,最后變成飛奔。
寒氣夾雜著他身上久違的氣味,撲面而來。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暌違三十個秋天的擁抱。
“……跟我走!”
他啞著嗓子,一把將她抱起來,大步流星往崖邊走去。
大僧侶的目的
酈朝央沒有追來。
事實上,誰會追來也好,誰會阻攔也好,他已經完全不在乎。
懸崖對面便是長庚關,十幾丈的距離,他輕輕一躍便過去了。跳起的時候,可能太突然,也可能辛湄終于反應過來,“哎”了一聲,食盒從手里摔出去,她頓時哀叫:“啊!豆腐的我……”
長鞭無聲無息甩出去,牢牢卷住食盒,再一扯,它便穩穩地落在他手里,然后默默遞還給她。
辛湄愣了一會兒,抬頭看看陸千喬,他眉頭微微蹙起,帶著點兒期盼,還有些猶豫,沒有說話,還是那麼靜靜凝視她。
她是會哭?還是會繼續撲上來抱緊他?
辛湄定定打量他,最后慢慢露出一個笑意,把他的手輕輕拉住,說:“走,吃飯去。”
主營帳里點了溫暖的火堆,沒有點燈,光線有些暗。她揭開食盒,用手探了探,還好還好,尚有余溫,豆腐之類的素菜這樣吃著也成,只是魚湯和肉菜得再熱一下。
扭頭看看火堆,上面架著一只簡陋的小鐵鍋,里面半鍋水正在翻泡泡,濕漉漉的溫暖水汽讓干燥的營帳顯得舒適些。
她把鍋里的水倒掉,將魚湯放在里面重新熱。再從火堆里找兩根燒透的木炭放在食盒底部,不一會兒,營帳里便飄起飯菜香氣。
她走到哪里,陸千喬便默默跟到哪里,像只無聲的尾巴。
大約是方才在崖邊吹了太久冷風,眼下又被營帳里的暖氣一熏,辛湄剛把飯菜重新熱好,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身后的尾巴終于走到面前來,一只手罩在她額頭上。
“……受涼了,過來。”
陸千喬打來滾燙的熱水,替她脫鞋,用熱水浸泡冰涼的雙腳。軍營里有士兵感染風寒,大多用這個土法子驅寒,若是癥狀嚴重,還會往水里丟幾塊生姜。
“……凍青了。”他捏著她雪白柔軟的腳,皺眉。
腳趾甲泛出青紫的顏色,摸上去像冰塊。抬頭看看她身上單薄的淺黃色羅裙,他再皺眉。
“穿得太少。”
……真是半點風情沒有的評價啊。
辛湄嘟起臉:“這是新做的衣服,你就這個評價?”
陸千喬再抬頭看看,捏了捏裙擺,繼續皺眉:“料子太薄,冬天不該穿這個。”
“你除了這些還能再說點別的嗎?”
他終于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打量她,這時才發覺這件新裙子十分漂亮,纖長的腰帶墜在床邊,上面掛著兩顆小銀鈴,衣角上還繡了十分華麗的牡丹。她雖然未涂脂粉,但原本就天生麗質,膚色又白,這件衣服實在是將她襯得好看之極。
他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麼,卻又為難地說不出來,耳根漸漸紅了,只垂頭把熱水輕輕澆在她腳上。
一只冰冷的手摸在他發燙的耳朵上,緊跟著幾顆豆大的水滴也落下來。
陸千喬愕然抬眼,卻發現她摸著他的耳朵一顆顆掉眼淚。
“……怎麼了?”他有些慌,手足無措地把她的腳放進盆子里,胡亂擦了擦手,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想了半天才有些結巴地說:“衣服……衣服很好看,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