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洪生柔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辛湄轉過身,便見他今日穿著黑白相間的長袍,漆黑的長發并不束,斜斜垂在肩上,顯得特別……呃,特別貌美如花。
“狐仙大人,好久不見。”她笑瞇瞇地給他行個禮,從張大虎手里拿過月餅送給他,“這是我們莊里自己做的月餅,送給你嘗鮮。”
甄洪生眼睛登時一亮:“哦哦!這月餅你爹去年給我送過一次,紅豆沙餡的最好吃。來,跟我進去說話。”
他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儀態萬千地牽著她進谷。
崇靈谷里香煙繚繞,與往日清明爽利的模樣大不相同,每走十步,便能見著地上放的香爐,里面點著中正平和的檀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諸般煩躁都沉淀下去。
見她盯著那些香爐看,甄洪生笑道:“今日來訪的是一位貴客,點香是他們那里的習俗。”
“有狐一族嗎?”她好像聽過這名字。
“是啊,他們不單血統高貴,還擅長釀酒,這次帶了十壇好酒。你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我再把眉山叫來,一起品美酒。”
甄洪生牽著她坐在開滿鮮花的小涼亭里,眼熟的中年女管事很快端了兩杯茶上來。他坐在旁邊,既不喝茶,也不說話,只是捧著她的手掌仔細看,一邊看還一邊摸。
辛湄被他摸得渾身發毛,只好問他:“狐仙大人,我的手有什麼問題嗎?”
上次她來,他也是捧著她的手使勁看,難道里面藏著寶貝?
甄洪生把目光從她掌紋上移開,對她十分魅惑地一笑:“沒什麼。小湄呀……你與戰鬼將軍成婚多日,怎麼還未洞房花燭?”
辛湄震撼了:“你怎麼知道?!”
他撫摸著脖子上圍著的白狐貍,笑得嫵媚:“我是狐仙大人,自然是知道的。看起來,他待你并不好,不如甩了他,另選個男人?我把張大虎送你要不要?”
辛湄為難地看著他,這些神仙,真是神神叨叨,當初說堅決不送自家弟子的人是他,這會兒來破壞她的姻緣也是他。搞不懂他們想什麼。
“要不,選眉山?他怪喜歡你的。”
她簡直無奈:“眉山大人比我祖爺爺還老!”
……唔,幸好眉山今日不在這里,否則崇靈谷就要被他的淚水淹了。
甄洪生端起茶杯,緩緩啜了一口,熱氣氤氳,他的目光望向很遙遠的地方。做仙人也有許多許多年了,對這個世間的因果,他從來不問,不插手,任它們煙云一般聚了再散,散了再聚。
仙人無所謂執著,所以,很多事他點到即止。
“狐仙大人,這是紅豆沙餡的。”
辛湄掰開一顆月餅,笑吟吟地放在他掌心。
甄洪生笑了,掂掂手里的紅豆沙月餅,放嘴邊小小咬一口,香而且甜,這種滋味令人心情大好。
“小湄,”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經,“要好好過日子,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覺,遇到危險嘛——”
他揚起眉毛:“要記得逃。”
與子成說(一)
從崇靈谷出來,已是第二天中午,有狐一族送來的美酒好像很烈,甄洪生昨晚一個人喝了兩壇,醉到今天還沒起,辛湄只得和張大虎打個招呼,騎上烈云驊告辭了。
一路再風馳電掣飛到白頭山的眉山居,給眉山君送月餅,誰知守門的靈鬼說他出門了,不知歸期,辛湄留了兩盒蛋黃餡的給他,繼續跨上烈云驊,回頭往皇陵趕。
“小云,你說陸千喬現在在做什麼?”
趕路有點無聊,辛湄抱著烈云驊的脖子和它閑扯。要是秋月在就好了,它雖然不會說話,但不管她說什麼,它都會有反應的,不像這匹馬,只管瞪著眼往前跑。
“你比秋月笨多了,都不理我。”
這是污蔑啊啊!烈云驊使勁噴鼻子,它是馬,又不是人,誰家的馬開口說話,那就是見鬼了!
“哦?你是說陸千喬肯定在想我?想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她眼睛亮了,
我可沒有這樣說!烈云驊長嘶一聲。
“你的意思是,他正在反省錯誤,準備給我賠禮道歉?”
我真沒有這樣說!烈云驊流淚了。
“你是說,他會流著眼淚來求我回去?”
……秋月兄,你很偉大。烈云驊悵然地眺望遠方云霧,為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從心眼兒里對秋月產生了至高無上的敬意。
斜前方的大團云霧忽然破開,數只巨大的極樂鳥吟唱著悅耳的曲調,逆風而來,后面拉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長車,淺淺的金光化作上古文字,搖曳飄散,實在是氣派非凡。
烈云驊靈巧地讓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垂首停在空中等待長車過去。
靈獸對這種清凈高貴的氣息有本能的順從反應。
長車緩緩駛來,停在辛湄身邊,白色的竹簾被一只修長的手卷上去,車內穿皂衣的年輕男子把腦袋探出來,對她友好一笑。
這個人……好像是有狐一族的什麼大僧侶吧?辛湄好奇地看著他,他也好奇地看過來,兩人對望了半天,他終于又笑了。
“噯,這位美貌的姑娘。”他開口,聲音溫柔,語調卻輕浮,“我餓了,給我一盒月餅成不?”
……氣派非凡的長車,非凡氣派的極樂鳥,然后,停下來,居然只是問她要一盒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