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的聲音激烈又響亮,“我就是那麼想嫁給你!怎麼樣?!”
陸千喬緊緊閉著雙眼,睫毛劇烈顫抖,他覺得背后一陣冷一陣熱,手腕都開始微微抖起來,無法抑制,不可抑制。
“什麼變身,什麼殉葬,我才不在乎那些!你用這種理由把我打回去,你太幼稚了!”她兩只手捧住他的臉,使勁搖,“給我把眼睛睜開!不許你逃避!”
他顫抖著睜開眼,對上她太陽般明亮的眼睛,沒有自憐自顧的悲容,沒有矯揉造作的矜持,辛湄從來不需要那些所謂女子美好的品德來點綴,她只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喜歡……想喜歡的人。
“我……”他喉頭哽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吐出一口氣,松開手:“那我們繼續洞房花燭。”
“你……你夠了啊!”斯蘭忍無可忍,漲紅臉大喝,“你看好了!這里是什麼地方?我還在呢!洞什麼房?!”
辛湄愕然看他一眼:“你還在啊?”
“你這個……”他渾身發抖指著她,眼前金星亂蹦。
頭頂突然傳來一陣老牛的叫聲,三人齊抬頭,便見一輛破舊的牛車自云端緩緩飛來,旁邊還飛快地圍繞著一個小黑點,發出特別刺耳的呱呱叫聲,在杏花林外繞了一圈,像是發覺了他們,立即筆直地飛進來,居然是小烏鴉。
“將軍!小烏鴉醒了,關于你問的那件事……”
許久不見的眉山君利索地從牛車里跳下來,滿臉急切,待見到林中的景象,他整個人就僵硬了。
這個這個……小湄是坐在、坐在將軍身上吧?她身上那件……嫁衣?破布?撕爛的裙子?那、那是怎麼回事?再看看將軍,仰面躺著,一手扶著她的后背,一手舒暢地攤開,衣服亂成一團,還露出一大片赤_裸胸膛……兩個人,一個紅著臉,一個含著淚……
眉山君花容失色地踉蹌倒退:“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在洞房花燭。”一直被當做背景顏色的斯蘭終于找到說話的機會了,“眉山仙人,你好巧不巧這個時候來,莫非有什麼重要事?”
“洞……洞房……”這兩個字如晴天霹靂,劈的眉山君又踉蹌幾步。
他不過是一個多月忙著小烏鴉的傷勢,他倆怎麼就成親了?還……還洞房了?!將軍,你下手要不要那麼快?
“……有事就說。”陸千喬皺眉。
他在不耐煩!在給他眼色,叫他快點說完了好滾蛋,別打擾他們洞房花燭!
眉山君的眼淚刷一聲便流了下來,哽咽道:“關于混血戰鬼的變身之劫……并非沒有人能活下去……小烏鴉只查到這些,然后就……就被將軍的族人打傷了……”
陸千喬沉思片刻,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樣欣喜若狂,只不過點點頭:“多謝。斯蘭,將祭天酬神酒的配料給他做報酬。”
斯蘭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他:“眉山仙人,多謝你了。”
眉山君失魂落魄地接過冊子,不知怎麼,居然連翻一下的興趣都沒有。他直勾勾地看著辛湄,默默流淚,喃喃:“小湄……你……你這就嫁給他了?”
她答應得特別快:“是啊。眉山大人,你先回去,等以后有空了我們再去看你。”
不不,你一個人來就足夠了!
“……走吧。”陸千喬面上紅了一下,“辛湄……你、你先起來。”
她猶帶怒容:“哼!不洞房花燭了?”
他抬手在她腦門子上輕輕一拍:“好了,起來。”
眉山君眼怔怔地看著他們三人消失在杏花林深處,一陣冷風刮過,卷起千層雪白花瓣,林中鬼火跳躍,鬼哭陣陣……
他、他今天是專門過來自取其辱的嗎?
好想哭。
吻
杏花林有一條通向地宮的密道,彎曲而狹窄的石梯向下延伸,由于離殉葬坑很近,所以一路上時不時會遇到那些半透明的、哀傷的鬼魂們。
密道的臺階上長滿青苔,滑不留腳,辛湄剛下了兩級,便見一只男鬼穿墻而出,跳到她面前一把扯下自己的腦袋,哈哈大笑:“美人你看,我沒腦袋!哇哈哈哈!”
一旁的女鬼嗤之以鼻:“真不優美!你看你看,我沒有腳!”
她在狹窄的密道里飄來蕩去,染血的裙擺下面果然沒有腳。
(斯蘭心語:他們真的在哀傷嗎?)
辛湄猶豫了一下,看看男鬼,再看看女鬼,張口正要說話,一只手從后面捂上來,陸千喬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最好不要說話,這些怨鬼相當難纏。”
他太了解辛湄的說話風格,萬一將這些被坑殺的怨鬼氣炸,地宮里就不得安生了。
她點點頭,嘴唇擦刮著他略有些粗糙的掌心,陸千喬不由微微一顫——處于變身期的身體更像一團干燥的枯草,星星之火便足以燎原。他飛快將手落下,卻又不甘心被戰鬼之血打敗似的,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拽,她便不由自主跟上他的步伐。
“……地上滑,跟著我走。”
辛湄不由自主抬頭望著他的臉,昏暗中,他血色的眼眸熠熠發光,如野獸一般——這實在不是什麼漂亮的景象,甚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懼。
她看了很久,久到陸千喬低低開口:“眼睛很難看麼?”
她搖頭:“不會啊,紅里帶光,與眾不同。”
他垂頭帶著羞赧笑了一下,握住她的那只手緊了緊,再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