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另一邊的黑狐與白龍形成了鮮明對比,它似乎只有手臂那麼長,團在一起,頭埋在肚皮下,大大的尾巴遮得嚴嚴實實。
它格外安靜,不動也不叫,只能從身體的些微顫動看出它也在忍受巨大的疼痛,不知從何而來的血順著毛發滴落,又瞬間蒸發。
我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正在這時,我的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青息可是覺得此道殘忍?」
那一瞬,我渾身的寒毛都倒豎起來。
四周的人都向我——
身后的天帝躬身行禮,齊聲道:「拜見君上。」
我沒動,背對著那人,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后冷靜開口:「飛升者皆是如此,有何殘忍。」
眾仙聞言眼神交匯,此話雖然不錯,但對他人的苦難如此輕描淡寫,未免太過鐵石心腸。
天帝卻輕輕一笑,隨手打開了升仙道。
一狐一龍跌落進玉池之中,立刻化為人形,玉池內是天河水,為他們洗去最后一絲污穢,仙氣凜然。
天帝的氣息如清風般縹緲,卻無處不在,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你難得現身,可是有相識之人?」
我繃緊了脊背,他似乎靠得更近了一點,我幾乎能感覺到那冥冥之中的審視。
天帝的長發一向挽在玉冠之內,從衣角到鬢角,如玉石雕琢,渾然天成。現在卻有一縷鬢發散落,襯得他多了一絲別樣之感,不再是那一絲不茍的神明。
我的視線掠過玉池內的兩人,白龍化形后是罕見的白發仙體,與他的剔透紅瞳相映襯,面目清冷,仙氣近乎實質。
最后與那黑袍男子對視,看著他陌生的面容,緩緩搖頭:「我不認識下界之人。
」
天帝下一瞬出現在玉池之前,兩人向他躬身行禮:「拜見君上。」
「天界已許久未有爾等族類。」天帝垂眼看人時,總在不經意間顯出幾分淡漠,「修行飛升不易,還望爾等為天道盡心盡力。」
最后這句話是對所有人的訓誡,所以諸位仙君皆齊聲應是。
隨后,天帝為白龍賜號曜靈,黑狐則為聞冬,皆位列仙君。
眾人恭送天帝離開,逐漸散去,仙官帶著那兩位仙君去處理接下來的瑣事。
我亦悄然離開。
聞冬仙君轉頭看向那遠去的清瘦背影,一旁的曜靈仙君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道:「莫看了,遭逮到就糟了。」
前頭引路的仙官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此處就是百花仙子的仙宮,是天界鼎鼎有名的……」
聞冬仙君輕聲道:「她瘦了好多。」
他一身黑袍煞人,說話的調子卻格外低緩柔和,談起她,像在描述一個不可觸碰的舊夢。
36
我走進大門,徑自來到閣樓頂層,刺破指尖,按在門上,門上金紋閃動,整扇門化作水波似的隔障。
我穿過這層水波,門瞬間變回原樣。
這是我的住處。
尋常推門而入,只會看見一張竹榻,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但若以我之熱血解開門上封印,便會來到完全不同的空間,圓葉如玉,鋪在地板上,占滿每一寸縫隙,綠瑩瑩的微光照亮此方天地。
它們本是安靜乖巧的,一動不動。
我輕輕踏入,草葉淹沒至腳踝,隨著腳步搖動,綠芒如螢,簌簌顫動,從葉片上脫離,飄散在空中,歡騰喜悅,嘰嘰喳喳。
走至中心,我盤腿坐下。
光芒依偎在我的衣衫之上,我幾乎被完全包裹,感知到天界各處的動靜。
百花宮、風神府、天河……小東西們無聲地向我傳遞著訊息。
狂林正倚在窗前,與一婢女談笑,忽地感覺到頭頂似乎被輕輕地觸碰了。
頭頂只有清瘦的桃枝。
他眉目不動,維持著閑散的笑意,對那婢女道:「你的發髻歪了,回屋整理一下吧。」
本來言笑晏晏的婢女微微一愣,立刻伸手去摸發髻:「哎?」
他繼續說:「最近很流行斜月髻,但很容易歪呢,面頰過瘦也撐不起來。」
狂林看起來浪蕩不羈,但他對這種女兒家的事情也頗有心得,無論是發髻還是妝容,他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無怪乎許多仙子都與他親近了。
婢女還有些不解:「我看百花仙子綰這個很好看,也不曾歪過呀?」
狂林含笑道:「她不一樣。」
但到底怎麼個不一樣,他卻沒細說。
婢女離開了,女子綰發頗費時辰,一時半會兒她是回不來了。
狂林才抬頭看向頭頂的桃枝,粉苞欲放,似羞似怯,而一旁有一片不起眼的葉片,正散發著幾不可見的微光。
他摘下那葉片,隨意地把玩,自言自語道:「不是說要小心行事嗎?怎麼今日這麼急,還有外人在場呢。」
我透過葉片看見狂林臉上的笑意,傳音:「是你幫他飛升的嗎?」
除了狂林,沒有人能聽到我說話。
可狂林卻做出一副聽不懂的模樣:「他是誰?」
我暗中咬牙,明知他在裝傻:「……方才新來的聞冬仙君。」
「哦哦他啊。」狂林連連點頭,又笑道,「上神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我不過一個小小的風神,若能隨意助人飛升,這天界之主豈非該換我來做?」
「不要再裝傻。
」見他一再顧左右而言他,我語氣冷硬了許多,「你上次設宴他分明也在席,那時他修為只是地仙,不過區區兩月,他便飛升上界,這難道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