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青息,果真是心魔入體,自甘墜天,同妖族廝混。天帝乃天道化身,絕無偏私,你竟狂言妄語。」仙官無比威嚴地一招手,「既然如此,少不得讓你吃點苦頭了。」
天兵們得令擺陣,長戟高舉,神力迸發,共同匯聚成一張天羅地網,那仙官問道:「天道仁慈,再問你一次,是否歸位?」
小龍開口還擊:「哪個要你的仁慈,妖族惹你了嗦?往上頭數個兩萬年,你祖宗恐怕也就是個爬蟲,裝個屁啊!」
「哼,死性不改。」仙官話音剛落,那張光華萬丈的織網便瞬間落下,我們三人儼然已成甕中之鱉。
但在網徹底落下前,我及時捏碎了玉墜,湛藍的液體如霧一般籠罩了我們。
我只知會穿過六界亂流,卻沒料到這亂流差點要了我們的命。
罡風四起,如鋼刃剮身,身上沒有傷口,神魂卻快被撕裂,讓人痛不欲生,我差點以為自己的腦漿已經順著耳孔流出。
若干光洞向我們襲來,猝不及防之下,小龍與我們分別落進了不同的地點。
雨打芭蕉,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水珠濺在眼皮上,如玉石般冰涼,以及……帶著一股腥氣。
我動了一下眼皮,半皺著眉醒過來,看見一條粗壯的血紅的肉蟲,張開圓形的口器,層層疊疊的尖牙如花般綻放,一直鋪張到喉嚨深處。
涎液從它口中滴下,混著雨水,落到我的腿邊,將那一塊地面腐蝕出一個小窩。
而有人趴在我身邊,用手緊緊地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敢轉動眼珠,瞟到不孤的側臉,他幾不可察地沖我搖頭,示意我千萬別發出聲響。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這血蟲沒有眼睛,渾身上下全是肉擠出來的褶皺,只是緩慢地挪動,卻碾得地面沉降,形成了凹陷,像一根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蚯蚓。
我也跟著往下掉了一點,不孤暗自用力,肌肉繃緊,將我拽住。
我們像兩塊石頭,無聲無息,一動不動。
它大概被漫天的雨聲影響了知覺,頭在半空中甩來甩去,打斷了參天的芭蕉樹,寬大的葉片將我們蓋住,它沒發現近在咫尺的我們。
又過了近一個時辰,它才慢吞吞地走了,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跡。
確認這東西走遠之后,我們才敢從地上爬起來,我覺得頭腦昏沉又疲倦,卻仍打起精神關心不孤:「你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孤搖搖頭,問我:「曦曦,我們跑掉了嗎?」
我低聲道:「也許吧。」
可我心底清楚,我們遲早會被再度找到,到那時,又能向哪里逃跑?
那可是掌控六界的神啊。
這里到處都是赤色的山巖,仿佛涂朱抹血,看得人眼睛發脹。
陰云沉沉地壓在頭頂,苦雨綿綿,腳下的地面崎嶇不平,石縫草葉間偶爾有動物飛快地鉆過,像是在逃命。
我們暫且躲在一處山體凹陷處,不孤撿了幾張寬大的芭蕉葉,遮住入口,免得雨飄進來。
然后我收集了一些洞里的枯草,勉強升起了一小團火,不孤施法弄干了我們的衣裳,生火的目的不是為了溫暖,是為了有一點光。
火光跳躍,映在暗紅的山石上,也映在我面無表情的臉上,我在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后,越發有一種頹廢的平靜,也許我不該跑,天帝需要我的力量,給他就是了,他始終是天帝,幾十萬年來維護六界穩定。
我本來就是石頭,無所謂生死,何必一直拖累身邊的人?
不孤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曦曦,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看著他,不答反問:「你呢?」
「我有點怕。」不孤很誠實地點頭,貼得更緊,「不過還好你在這里。」
「但是,我不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凝視著他的面孔,發覺他的輪廓似乎更硬朗了一些,之前尚有些少年氣,現在已經完全是個青年人了。
我又輕輕地笑起來,撫摸他的臉頰:「你看起來,真像我二哥。」
之前在醫館小鎮的時候,他對外的身份是我的二哥,那時他還不太像。
可現在這個成熟的青年愣愣地盯著我,似乎并不能理解我在說什麼。
「你有三條尾巴了,應該更要明白,沒有人會一直陪著你的,對不對?」我向他解釋。
他的眼底慢慢地沁出淚來,委屈又不敢置信地問:「……你也不行嗎?」
我不再看他,輕聲道:「誰也不行。」
不孤沒再追問,只是沉默著將頭靠在了我的肩上。
在不知不覺中,雨停了。
我睡夢里聽到某種摩擦聲,好像一團血肉正在耳旁緩慢蠕動,甚至已經有黏膩的肉體觸碰到我的手指。
我驚醒過來,卻看到令我頭皮發麻的一幕。
我們所在的山洞變成了一團有生命的血肉,正不斷地朝內收縮,似乎要將我們逐步吞噬——事實上,我們也已經從邊緣移到了更深的地方。
我趕緊推醒不孤,他睡得太熟,連自己的一條腿被包裹住了都沒察覺。
他迷迷蒙蒙地看著我:「曦曦?」
我著急道:「快起來!這地方不對勁!」
他這才發現周圍的異變,當即不敢多說,硬生生把腿扯了出來,好在這東西雖惡心,動作卻很緩慢,山洞入口還沒徹底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