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洗漱后,姜黎坐在鏡前梳頭,她做事向來是嫻雅有度的,哪怕趕了一日的路,可她身上看不出一點風塵仆仆的勞累之態。
我本來就沒怎麼盤發,也就隨意解開發帶,用手梳了一下頭發便罷。
坐在床邊,我有些百無聊賴。
姜黎看著是個好相處的人,但真的與她獨處一室,我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話,況且……我對她已經起了疑心。
「小曦。」她忽然開口,并沒有回頭,「你過來,我也替你梳一梳吧。」
我:「啊,不用了,我不用麻煩……」
她堅持道:「你來,梳頭有好處的。」
我只好走過去,她站起身來,讓我在鏡子前坐下。
她開始替我梳頭,她的動作十分輕柔,手指引領著木梳穿過發間,如同微風的觸碰。
「小曦,你的頭發真好。」她感嘆道,「又黑又亮,像……烏鴉的羽毛。」
她的語氣和動作都太過溫柔,以至于我幾乎有點沉醉了。
我回答:「你的頭發也很好看,發髻也漂亮。」
她柔柔一笑,撫摸著我的頭發,然后手背挨著我的側臉,輕輕滑動:「皮膚也溫暖,眼睛清凌凌的,年輕……真好啊。」
我覺得她這話說得古怪,什麼叫皮膚也溫暖?
我想回頭看她,但她輕輕地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要我動彈:「還沒梳完呢。」
我只好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的她:「你不是之前說『皮上紅顏,皮下白骨』嗎,怎麼還在意這些。」
也許是客棧簡陋,連鏡子都粗糙,銅鏡磨得很模糊,只能隱約看出眉眼,影影綽綽的。
她的身影也不甚清晰,我只能看到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她彎腰在我耳旁輕言細語:「鏡中花,水中月,從來虛幻,可多少人為此沉醉不醒,魂銷骨枯呢。
你說對吧,小曦?」
她呵氣如蘭,卻冰涼,我的耳朵像被凍住了。
姜黎睡姿乖巧,平躺,筆直,雙手放在腹部。
可我這一夜都睡不安穩,因我腹上那塊符文,又開始隱隱發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我的骨頭內涌動,一陣一陣,試圖沖破身體的禁錮。
但礙于姜黎在旁,我不便察看。
只在半夢半醒間,覺得似乎又聞到了那股尸臭。
25
翌日,我醒來時,姜黎已不在房中,身側她睡過的地方,連一絲壓痕都沒有。
好像,她根本沒睡過,抑或是她根本沒有重量一般。
天還沒亮,星子仍在天際若有若無地閃爍。
我們又出發了,仍是一樣的,上午小龍駕車,下午是不孤——我在外面陪著他,他一直在向我抱怨小龍昨晚睡熟了變回原形,把他壓得喘不過來氣,他差點被小龍絞死。
我只讓他小聲一點,并沒有制止他,因為我已隱約猜到,姜黎估計也不是什麼常人。
當時聞到臭味的只有我們四個,另外的凡人都沒有表現出異樣。
可我和不孤、小龍,都是非人。那同樣能聞到味道的姜黎呢?算什麼?
我開始懷疑,她和小龍所說的那個也會心痛的女娃兒有沒有關系。
眼看已經能望到蜀州城的城墻了,可我們忽然間又聞到了那個味道,夏日的暖風中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氣息。
不孤皺著眉四處張望,嘟囔:「哪里還有死人嗎?」
我沉默了一下,看向遠處的蜀州城,輕聲道:「是從城里傳來的,估計……又有人死了。」
不孤沒立刻答話,眉頭不展,忽然貼近我的耳畔:「小心生姜梨子。
」
他的聲音很小,在這一路聒噪的蟬鳴中幾不可聞,可他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沒料到不孤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向是傻乎乎的,除了非常直白的喜惡之外,幾乎看不出他對人情世故有任何察覺。
難道,姜黎的不對勁已經明顯到連不孤都能看出來了?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差點做不出反應,無聲反問:為什麼?
不孤盯了我一會兒,忽然偏頭在我唇邊親了一下。
「?!」我的眼睛睜得更大了,過了好半晌,才有些結巴地問:「怎麼、怎麼突然這樣?」
「哪樣?」不孤卻很自然地笑了笑,用手背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感受親我跟親自己的不同,「不知道為什麼,你剛剛那樣看著我,就特別、特別、特別想親你,親親不是很讓人快樂嗎?」
我一定是被蠱惑了,居然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
還沒回過神來,他又湊到我的耳邊,悄聲道:「待會兒告訴你為什麼。」
由于我對他突如其來的敏銳感到十分不可思議,所以,一路上我頻頻側頭看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不同尋常的端倪來。
可他完全沒有一點變化,只是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曦曦你晚上睡覺熱不熱?昨晚我跟小龍睡,特別涼快,他整根蛇都涼絲絲、滑溜溜的。」
抑或是看到了道旁的一朵小紫花,便自顧自地停住馬車,跳下去摘花,然后雙手捧著送到我眼前:「曦曦,你認識它嗎?」
我盯著這朵纖弱可愛的小花,實在不覺得我和它有任何相識的可能,只好搖頭:「不認識,這是哪位……舊友?」
難道,這是什麼花精?
不孤抬手將花插在自己耳畔的發間,特意轉過頭讓我看清楚,笑嘻嘻地問:「現在呢,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