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只想找張網把這尾魚撈起來丟進湯鍋里去,我壓低聲音,克制情緒:「謝謝你,可我不想玩,你能上來嗎?」
「哦……」他有些不甘心地回應,然后慢吞吞地往上爬。
賽云嬉笑道:「龍二哥你也太幼稚了,比我還像小孩子。」
因為不孤的行動,船體略微偏斜搖晃,我撐住了賽云,而小龍護住了姜黎——雖然他偏著頭好像自己的手沒有伸到姜黎身后一樣。
小龍嘲諷:「莫叫他龍二哥,我屋頭沒得這麼蠢的人。」
不孤立刻還嘴:「哼,我才不稀罕呢,誰想做蛇……」
「二!哥!」我反應極快,大聲打斷了他,「你在說什麼呢,還不上來?」
他終于不再說話,乖乖地翻進了船里。
「曦曦,你別生氣呀,我還給你捉了一條魚呢。」他說著,把一直捏著的袖子松開——一條紅色的鯉魚從袖子里滑到了船板上,不停地擺動著尾巴。
賽云驚嘆不已:「哇!你也太厲害了!」
我已無話可說。
作為一只成精的狐貍,他到底為什麼對水和魚,有那麼大的執念?
從前在鏡墟也是,玩水、捉魚,不搞個天翻地覆不罷休。
小龍面露不屑:「嘁。」發情的狐貍真沒眼看。
轉臉就拽了朵荷花,丟進身旁人的懷里。
姜黎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荷花,一時愣住了:「?」
「咳咳。」小龍咳嗽了兩聲,有些不自在地瞟了她一眼,嘟囔道,「你不是一直看了很久嗎,它正好掉了,我又正好接住了……」
姜黎捧著比自己臉還大的荷花笑了,彎彎的眼,流露出純澈的光。
小龍的耳根有些發紅,別過頭去:「笑啥子笑。」
我拎起不斷擺動的魚,拿到不孤面前,微笑著問:「很喜歡玩水?」
不孤見我笑了,便不疑有他,很開心地點頭:「嗯嗯!」
我繼續保持微笑:「很喜歡捉魚?」
「那個……龍二哥……」旁觀的賽云察覺到不對,弱弱地提醒,「你最好別……」
但不孤根本沒聽到,繼續點頭:「嗯嗯!」
他話音剛落,我瞬間收起了笑容,把魚塞到他懷里,順手將他重新又推回了水中。
「撲通!」
重物落水。
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飛鷗無數。
看著水里一臉茫然的狐貍,我終于忍不住笑起來,賽云趴在船沿,邊笑邊叫不孤多摸幾條魚。
而姜黎眼疾手快,用荷花擋住了飛濺的水珠,唇角微勾,露出一點自然的笑意。
小龍翻了個白眼。
這兩人,腦殼都有病。
24
玩至盡興,我們才回去,返程的路上碰到一家字畫店,我給不孤買了些臨摹用的字帖和一支竹筆。
賽云聽說不孤要學寫字,很熱情地送了他一方墨硯,說當做臨別贈禮。
不孤把這些東西小心仔細地包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在晚飯時,我們去看了李大夫,因為他身體還未痊愈,所以只能吃些清淡的菜肴,不過能吃進東西,就已經是一件很讓人欣慰的事了。
李大夫靠在床頭,氣息尚有些微弱:「此事兇險,我父女二人能保全性命,全靠你們,如今你們要離開,我卻實在無以為報。」
「李大夫,這種客氣話真的不用再說了,既然我的兩位哥哥有這樣的能力,自然應該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我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上面畫了些我看不懂的線條,遞給了他,「這是我大哥所畫的陣法圖,您只需將此圖畫在大門上,外邪便不可侵犯。
」
「好好……」李大夫伸手接過,卻又長嘆一聲,「這世道愈發不太平,你們若要去蜀州,可千萬小心。」
我點頭稱是。
翌日,天還蒙蒙亮,我們便起身預備出發,誰知賽云卻比我們起得更早,準備了一大包烙餅,說是給我們路上做干糧。
「哦哦對了,你們等我一下!」賽云把餅交給我,又急匆匆地進了藥房。
出來時,手上提著一個碩大的木盒,我懷里還抱著滿滿當當的烙餅,騰不出手來,便叫不孤接過來。
她說:「這是我爹特意囑咐我,給姐姐挑揀的藥材,都是治你的虛寒之癥的,也有些別的溫補功效,總之,你若安定下來有地方熬藥了,一定要記得吃。」
她念念叨叨,送我們到大門口,門口停著一輛小馬車,也是李大夫叫她去準備的。
「我們鎮上沒什麼人坐馬車,這馬車還是許多年前一個行商抵給我爹做醫藥費的,昨日叫木匠修補了一下,小是小了點,但總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說著說著,賽云的眼淚就出來了,她一邊低頭去抹淚,一邊說:「姐姐……你們來這些日子,我真的,真的很高興……你別忘記我啊。」
眼見小姑娘越哭越傷心,我把餅交給小龍,伸手去抱住她,小聲地哄道:「好了好了,別哭啦,能遇到賽云,我們也很開心,不會忘記你的。」
「姐、姐姐……」她抬起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哭得哽咽,「你們,還會……會回來嗎?」
我被問住了,不知該作何回答。
回來嗎?
當然是不會的。
即便再有重回人間之日,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這如嫩芽般的小姑娘,那時還在嗎?
忽然間,我意識到,此去也許就是永別,而我們與賽云、李大夫,乃至這個小鎮,這一段短短的緣分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