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一側挪了挪,讓他站到樹蔭里,問:「要吃飯了嗎?」
「嗯,我估計你就在這里。」小龍慢慢地說,「小曦,其實我有個事,一直想問你。」
我抬頭看他,因為在人間的緣故,所以他用障眼法掩蓋了原本的白發紅瞳,尋常人看他只是個黑發黑眸的普通青年。
可障眼法這種東西,只對不知真相的人起作用,一旦看破就無效了。
像我和不孤,看到的就還是他本來的樣子。
小龍其實比不孤還高半寸,但是他更清瘦,枝葉扶疏間漏下點點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將白發照得晶瑩剔透,像一捧流動的銀雪。
若我與他素不相識,不了解他的秉性,肯定會覺得他是個清逸出塵的神仙。
但他與不孤一樣,不善掩蓋。
此刻,他的神情正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要問的是什麼事。
但是又有點糾結,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替他解了這個圍,主動說:「你想問我,讓你們死而復生的事,對不對?」
小龍看了我一眼,驚訝道:「哎呀,你當真好聰明哦。」
我插了個話:「你應該跟這里的人相處得還不錯?」
小龍略帶得意地笑起來:「還可以嘛,大家人都多好的。」
我點點頭:「我想也是。」
就憑小龍這純正的蜀州口音,恐怕別人都把他當本地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小龍在蜀山修行那麼多年,其實真是個本地人沒錯。
沉默了一小會兒,我斟酌著開口:「很多事我也搞不清楚,一想就頭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阻止我想起來一樣。」
小龍:「那你咋個曉得你的血可以救我們?」
「其實一開始我是不知道的,只是……」
于是我把之前才醒來時的想法給他講了一遍,那朵小花,狐影,鬼面,以及喝過我的血的不孤等等。
說到這里,我想起在礫石灘上,他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小龍,你是不是當時就想問我?」
「是噻。」小龍吹了一下垂在眼前的柳枝,語氣稍輕,「你不是不想他曉得嘛,我就沒問,后頭你又睡了那麼久……」
他又略直起身,湊近了問我:「你為啥子不跟他說?」
我垂下了眼皮,也覺得奇怪。
分明最開始我和不孤最親密,畢竟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麼久,可遇到一些事情,我商量的對象卻一直是小龍。
對著不孤,我總想隱瞞這些事。
可是,到底為什麼呢?
我嘆了一口氣,隨便捏了個借口:「他本來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啊,只是不知道我最多還能活三年而已,沒必要跟他說太細吧,也沒什麼意義。」
讓那個煩人精知道了,恐怕會抱著我哭個不停吧?
我想著那可能發生的一幕,卻莫名地笑了起來。
小龍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皺眉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道:「你這種……嗯,功效,我好像聽我師父講過,你曉不曉得在人間,其實也有這種東西,叫返魂香。」
我搖頭:「我不知道,在這之前,我根本沒來過人間。」
小龍解釋道:「總之,人間傳說這個東西是一種香料,黑黢黢的,圓圓的,像個蛋,點燃了的話,死了三天的人聞到都可以活轉來。但其實,我師父說,那東西是一塊木頭。當年女媧娘娘補天,燒蘆灰止洪水,用了幾根靈山的菩提樹,沒燒干凈的木炭遺留了下來。
菩提是佛門圣木,靜心安魂,那些人沒死好久,魂魄未遠,所以才會活過來。」
我聽完傳說背后的真相,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小龍口才真好,特別適合去說書。
可小龍略帶期盼地看著我,似乎等著我提出些有意義的分析,我只好遲疑著說:「嗯……那我,難道和這個木炭,是近親?」
小龍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翻了個標志性的白眼:「我覺得你遭不孤傳染了,越來越傻。」
我也無奈:「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咋個曉得嘛。」小龍靠在樹上,有點垂頭喪氣,「你是個石頭,那是個木頭,可是你現在又變成了人,長著一副血肉之軀。」
他喃喃自語半天,大概是把自己也繞暈了,揉了揉頭發,不再去想:「要是我師父在就好了,他懂很多事情,說不定能解決你身上那個問題,能讓你多活兩年。只是我打聽過,離我去妖界那年,人間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也不曉得我師父現在還在不在蜀山。」
鏡墟的時間果然比外頭更快,他們在鏡墟都兩百多年了,外界才過了二十多年。
不過,我也被他提醒了,既然我們沒辦法,那就去找有辦法的人,于是振作起來對他說:「那我們……」
忽然身后的回廊傳來賽云的聲音:「啊?龍二哥你怎麼站在這里,你不是在廚房嗎?」
我頓感不妙,轉頭看去,不孤的衣角一閃而過,已經走遠了,留下才到的賽云,滿臉疑惑:「奇怪,怎麼不理人……」
說著,她還看向我們:「姐姐,你們怎麼站在太陽底下,快來吃飯了。」
我與身旁的小龍對視了一眼,只覺得恐怕事情要遭,但仍抱著些許期望:「你說,他聽到沒有?」
小龍卻比我還茫然:「啊?啥子東西哦?」
飯桌上的氣氛很不尋常。
賽云的養父,也就是李大夫坐在上位,我坐在右方,對面是小龍和賽云,而不孤獨自坐在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