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上里的荷包蛋只有一個。
平時都是兩個的,她很愛吃荷包蛋,每天都要吃兩個,方游謙也總是燒兩個給她。
今天是怎麼回事?因為昨天她沒等他吃早飯,所以耍脾氣了是嗎?
喬寶琳走到院子里叫他吃早飯。
卻發現本應該在澆花理草的方游謙此刻正躺在涼椅上睡大覺。
她覺得奇怪,方游謙不怎麼愛睡覺的,應該是真老了。
她走過去叫醒他。
他迷迷糊糊睜眼,渾濁的雙眼慢慢聚焦。
看清她之后,他似乎癡了,眼神空洞,過了好幾秒,他閉了閉眼,邊準備起身邊問:“起了?”
喬寶琳拉著他起來。
兩人走到餐桌邊,喬寶琳問他:“今天怎麼就一個?”
方游謙愣了一瞬,垂眸看向盤子里的荷包蛋,反應過來后,他抬眼看她:“抱歉,忘了,再做一個?”
喬寶琳讓他坐下。
他卻依舊要去做。
喬寶琳摁住他,“少吃一個又不會死。”
年紀七十的她,好不避諱這種不大吉利的詞語。
方游謙沒說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低頭吃飯。
第二天,天氣很冷。
喬寶琳發現今天的早餐有兩個蛋,卻沒用她的向日葵盤子裝。
她去院子里找方游謙,他像昨天一樣躺在椅子上。
喬寶琳看著他睡沉的模樣,沒有叫醒他,反倒是去屋里拿了毯子,給他蓋上之后,她拿起花壺,幫著方游謙完成他未做完的工作。
本想等他醒來再一起去吃早飯,但他睡得實在是有點太久,喬寶琳有點餓,就先回屋吃早飯了。
她快吃完的時候,院子的門被推開,方游謙走進來,他走到喬寶琳身邊,見她的盤子已經干凈,抿唇沒說話。
喬寶琳讓他趕緊吃飯,都快中午了。
方游謙卻把他的那份早餐全都倒入垃圾桶里。
喬寶琳一愣,問他在干嘛。
他卻像是生氣一樣,什麼話都不說,將自己關進書房里了,怎麼喊都不肯出來。
喬寶琳差點以為他更年期了。
溫潤了一輩子的人突然發脾氣,不是叛逆期就是更年期。
……可他已經七十歲了。
隔天,他依舊在外面睡著。
喬寶琳語氣很差地將他叫醒。
他慢悠悠睜開眼,依舊一副迷糊的模樣。
喬寶琳想著昨天他突然生氣的事,現在也沒了好脾氣,語氣很差地開始數落他:“天天睡這里算怎麼一回事?故意要把自己凍生病是嗎?然后再給你兒子裝可憐嗎?”一通抱怨后,喬寶琳把被子丟到他身上,“進來吃早飯!”
說完她便頭都不回地進屋了。
過了一會兒后,方游謙沉默地跟著進來,坐在她身邊。
喬寶琳用余光瞥見他在看她,她卻故意裝作沒看見,自顧自地吃著早飯。
終于,方游謙出聲說:“今天是兩個。”
兩個荷包蛋。
他說這話時帶著點討好的小心翼翼。
喬寶琳聽出他在邀功,突然覺得他幼稚。
可數落的話到了嘴邊,她最后卻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就當將這件事翻頁了。
想了片刻,她還是出聲問他:“昨天為什麼把早飯倒了。”
方游謙抽張紙擦了擦嘴,擦完才抬眸看她,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想吃了。”
什麼無厘頭又幼稚的理由?
喬寶琳心里那陣火又被點燃。
她挪開視線,不想說話,低頭把早餐吃完后,她起身拿著盤子準備走向廚房。
走了還沒兩步,她聽見方游謙在她身后的聲音——
“因為你先吃完了,所以我就不想吃了。”聲音低低的,語氣中帶著罕見的躊躇。
喬寶琳一愣。
她發現方游謙最近有點奇怪——
七十年了,他終于脫掉了自己紳士沉穩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對她表露出自己的情緒。
她在原地停了幾秒,然后把碗筷放到水池里。
她扭頭看他,他卻像是別扭一樣故意沒在看她。
喬寶琳發現方游謙真的老了——
腰背有些佝僂,頭發花白,裸露在外的皮膚長了也長了斑痕。
他們即將步入最后的階段,而此刻的他才肯向她顯露出一點“幼稚”的情緒。
她的心臟倏然有些難受,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她說:“好,以后都一起吃。”
方游謙吃飯的動作一頓,兀自點點頭。
喬寶琳知道他解開心結了,正準備離開去客廳里看看書,又瞥到池子里那個碗——
她剛才一直想說的,但是礙于他們之間氣氛緊張便一直忍著。
現在可以直說了。
她問他:“為什麼不用我的那個盤子?”她沒有在生氣,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方游謙問:“什麼盤子?”
喬寶琳一愣,“我最喜歡的那個盤子。”
方游謙聽此微微僵住,抬眼看她,幾秒之后,他說:“忘了。”
喬寶琳皺眉。
還沒等她說什麼,方游謙就說:“明天用向日葵盤子……你喜歡的向日葵盤子。”喃喃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喬寶琳沒再說什麼,去客廳看書去了,心里卻一直縈繞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不對,應該說是方游謙有點奇怪。
接下來的一個月,方游謙愈發奇怪——
忘記給她兩個蛋、忘記用向日葵盤子已經算是小事。
他甚至有好幾天都忘了做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