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開口道:「是,你剛才突然看我的那一眼,我是害怕,你看我的樣子像是看死人。但我的害怕是下意識的,我不是怕你殺我,是你太突然了。這種害怕就跟被恐怖片一驚一乍的音效嚇到一樣,我恐懼的并不是你本身。」
「你撒謊,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嘛,我們兩個朝夕相處,演技再好的人也會有松懈的時候,你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全是冷眼旁觀,你一直都是俯視著我,試圖掌控我,你只是假裝跪在我面前罷了。」
沈牧垂下的亂發擋在臉側,細碎的傷口讓他看起來像是被揉碎綻出條條汁痕的花瓣,他的唇色很蒼白,眼睛卻猩紅,他說著話極輕的笑了一聲,那笑讓他更加枯萎。
「這重要嘛,這些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再一次抓住他的手,將那雙冰冷的滿是血跡的手貼在臉上。
「你需要我,只有我可以讓你覺得高興,我也愿意讓你覺得高興,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如果我真的愛你,你肯定早就舍棄我了不是麼?」
沈牧沉默著,他那樣地破碎,像是正被人片片剝離著血肉。
我恨沈牧上一世帶給我的痛苦,我也怨他這一生的殘忍冷血。
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時候如果我是一只鈴,沈牧的就是搖鈴的手,總有那麼幾刻,我的鈴聲與他的情緒是合到一起的。
或許是因為在這喧鬧的世上,我與他是兩顆對立相望生長在荒漠中的樹。
于是,我望著他的眼睛,忍不住落下了兩滴淚,這淚不是為他落的,也不是為我落的,是為這片望不到頭的荒漠。
沈牧極強烈地抖了一下,好像我落在他掌心的不是兩滴淚,而是兩根刺。
「沈牧,你也很累吧,不要想那麼多了,不要自己為難自己,就這樣一直放縱下去吧,只要快樂就好了。」
我知道沈牧為何會突然的崩裂。
人永遠是自我矛盾的生物。
他渴望著母愛卻又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他厭惡著肢體接觸卻又迷戀著那肌膚的熱度。
他想要得到一個吻,卻又無法接受得到一個吻,因為那是骯臟的,所有的親密都是骯臟的。
我明白那是什麼心情,因為我也一樣。
我將自己變成藤蔓,從這只手一路纏繞到沈牧的肩側,我將他擁入懷中。
這時我才發現沈牧背后也有大片的血跡,還有這濃烈血腥氣下掩蓋的酒氣。
沈牧沒有回抱我,他只是疲憊的依靠著,漸漸在我懷中睡著了。
等他睡熟了,我小心將他平放到地毯上,檢查他的傷勢,除了一些擦蹭的小傷口什麼都沒有,看來那些血跡不是他的。
也不知道他這一天一夜到底干嘛去了……
我將他的手擦干凈,拿了床被子,睡在了他旁邊。
雖然我并不想跟他一起睡,但現在這種情況我不想節外生枝。
我本以為今晚還是個難眠夜,結果剛躺下睡意便鋪天蓋地襲來。
欲睡未睡的時候,我突然想,沈牧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抗拒親密接觸,是因為被綁架的那段日子?
不像,如果是那樣,他厭惡的應該是男人,而不是熱衷于折磨女人……為什麼……
連假設都沒做完,我就陷入了抵抗不住的夢鄉。
這一覺我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睜開眼的時候沈牧還在睡,他蜷縮著身體,毛茸茸的腦袋拱在我的耳側。
我小心地從被子里退出來,找到手機,里面塞滿了賀風的問候。
我本來約好了今天早上要跟他去品嘗一家特色早餐。
我連連給他發消息道歉解釋。
他那邊回得很快,輕描淡寫地將我的爽約揭過去了。
客套了幾句我本想結束聊天,他突然發來一句【下午要不要去我昨天說的那個民俗村看看,我中午跟導游去吃飯的時候,他正好也提起來,大力向我推薦,反正今天的計劃也打亂了,不如去那邊看看?】
又是這個民俗村……
會是我太多疑嗎?
還是這個民俗村確實有問題,只是賀風知道過于殷勤會讓我懷疑,所以昨天沒有多勸我,而是隔了一天才找了個合適的機會提起呢?
不行,先不能答應,晚一點再回復,先把沈牧那邊安撫好再說。
不管這個民俗村有沒有問題,我不能單獨跟賀風出去,不夠安全,我得讓沈牧跟著我。
沈牧向來愛湊熱鬧,一聽說民俗村有問題,立馬就答應了。
他又恢復往日的樣子,仿佛昨夜種種不過是一場酒醉帶來的瘋癲。
他沒有主動提,我自然也不會問,裝聾作啞下,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
那個民俗村離酒店有些遠,本該由司機開車帶我們過去,導游陪同。
偏偏在出發前,司機急著去取車,不小心被一輛摩托撞到,傷得不輕,只能把導游留下來處理這個意外情況。
四人行變成了我與賀風二人約會。
這個意外更加加深了我的懷疑,但好在沈牧就在附近,讓我多少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