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微微一怔,不敢置信道:「宋家?!」
老者點頭:「宋家人從來是皇帝手下最忠誠的狗,得了昏君授意,背后捅郡王一刀的便是宋家。」
想起爹爹與我說過的話,我譏諷一笑,心底悔恨至極,道:「宋引默既要殺我,昨夜又何必救我?」
老者不解地看我一眼,疑惑道:「救小姐的如何會是宋引默?昨夜那樣危險的景況,是秦二公子孤身闖入重兵中,冒死才救出了小姐。二公子為護小姐周全,生生挨了一箭,箭頭差半寸入心脈,險些便救不回來。」
我只覺如雷轟頂,怔怔然看著老者,輕聲道:「你說救我的人,是秦二公子?」
老者頷首:「秦將軍家的二公子,名喚熙辰,小姐現今便被二公子藏在秦府中。」
我眼眶酸澀,眼睫微垂,無聲地滾下一串淚:「原來他不是叫宋引默。」
陶淳,你都做了些什麼?
江春宴上,他如約赴宴,眼睜睜看你與旁人定親?
滅門那夜,他置生死如無物,以命相搏來救你,你在他懷里叫的誰的名字?
便這樣喜歡宋引默?他問出這句話時,心底該疼成什麼樣子?
我抬手拭去眼淚,淚珠卻連綿不絕,輕聲問道:「他在哪兒?我要見他。」
老者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道:「宋家咄咄逼人,咬定二公子救了小姐。二公子天不亮便隨軍遠赴塞北,臨行前令老朽留下守著小姐喝下遮顏藥,以此庇護小姐平安。」
聞言,我輕輕閉了閉眼,心口如針扎似的疼:「他必然覺得是我騙了他,走得這樣快,我連聲抱歉都沒能與他說。」
我無力勾了勾唇角,問道:「他讓我喝的藥呢?」
老者將一碗湯藥呈放于我面前,而后瞬間跪倒在我身旁,沉聲道:「小姐三思,這藥雖能遮蔽小姐容貌,但也會損傷小姐記憶。」
苦澀的藥味輕掠過鼻間,我靜靜看老者一眼,低垂下眼瞼,輕聲問道:「連他也會忘嗎?」
老者神色猶豫不決,道:「這……這老朽也說不好,興許忘干凈也未可知呢?」
我低低一笑,從柜中翻找出紙筆來,起承轉合,丹青落拓,輕聲道:「他都不怕我忘了,我怕什麼?」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那不愿忘卻的人,那個深深愛慕的人,從來都是秦二公子啊。
仰頭喝藥之際,一滴淚珠從眼角劃入鬢發。我輕放下藥碗,意識被暗不見天的黑暗一點點卷席,最終沉沉睡去。
陶淳,春桃。
這樣不走心的假名字,難怪他回京后首要事情便是為我另擬一個名字。
其實三月前他曾于塞北回來過一次,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所騎的馬接連換了五匹。
那時我在恍惚中跌入池塘,原本身子本就不好,落水后又添風寒,看了兩個大夫都說沒得治。纏綿病榻之際,模模糊糊地看到身前有一個人。
他垂下眼眸,一雙瀲滟的桃花眼里摻雜了星點溫柔,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而后回頭與身后婦人說話:「母親答應我照顧好她,便是這般照顧的嗎?」
昏睡之中用盡百般方法也喝不進藥時,是他喝了藥,而后俯身下來,輕柔地撬開我的唇齒,一點一點把湯藥渡入我口中。
有人勸阻他,說,公子,是藥三分毒,此法不可舉啊。
他只淡淡一笑,輕放下藥碗,看著我低聲問道:「若你醒著,是不是又該說我輕浮?」
他走時,到我房間見了我最后一面。那時我雖還昏睡著,病情卻穩定了下來,昏昏沉沉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我不能久留,我走后,母親便把她放到晚妍身邊去,晚妍會歡喜她。我會想辦法回京,在這之前,求母親定要護好她。」
話畢,他留戀地看我一眼,而后收回視線,果決地轉身離去。
那場重病消泯了我對他的最后一點記憶,我把他連同十四年的光陰過往一起忘得干干凈凈。當他光風霽月,白衣蹁躚,重新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心底卻裝下了另一個人,一個隔了深仇大恨、本不該喜歡的人。那時他心底該是什麼滋味?
他說,若我放手能換她平安喜樂,那我甘愿成全。
原來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個眼底有我,心里是我的少年。
我醒時天光明媚,半啟的軒窗之外鳥雀啁啾,綠意盎然。環顧四周,赫然便是在從前閨閣間。
甫一睜開眼,便瞧見床榻對面懸掛著的少女畫卷,卷上描繪著我的舊時容顏。作畫的那個少年畫得真是好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笑嫣然。
我垂下眼瞼,從榻上起身,換上舊時衣裳。對鏡梳妝時,銅鏡中倒映出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顧盼生姿,一如昔年。
師父在庭院中煮茶,自斟自飲,恬適淡然。見我推門而出,淡淡一笑,向我輕輕招了招手。
我如師父所指,盈盈坐至石桌對面。甫一落座,師父問道:「想起來了?」
我垂下眼瞼,點了點頭。
師父品一口茶,沉聲道:「淳兒一睡便是三天,這三日生了不少事端。塞北戰事將起,昏君不放心秦家獨掌軍權,以姻親挾制,也虧他想得出。
眼下,宋秦兩家結親已成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