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雖腹誹著他表里不一,可我甫一聽到他的名字,我便覺得他定然會護著我,幫我,不教我受半分委屈。這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信任與暖意。
所以若問及何故心生歡喜,便因為他是宋引默啊。
而此時我的宋引默正卓然立于一扇山水屏風前,一身紫色衣衫,袖口玄紋精致,腰間系著小黃鴨荷包,有幾縷發絲落于肩前,恰若云影清度。男子眉眼明朗好看,目如寒星,鼻若懸膽,見我時唇角泛起笑意一點。
他與夫人見了禮,旋即輕笑著看我一眼,道:「晚輩不請自來,是為向夫人借一個人。」
夫人亦看我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瞧著今日天氣好,委實適宜出游,便把我們小姑娘借給你,可得好好地將人給我送回來。」
我唇角彎起,向夫人行了一禮后,與宋引默并肩而去,側首笑著看他,問道:「大人如何來了?」
他自然而然地牽住我的手,眉心微蹙,道:「不許叫我大人。」
我抿唇一笑,挑眉看他,道:「那我該叫什麼?」
他眉眼彎起,笑著與我對視,道:「那日碧清泉宮,桃兒是如何叫我的?」
我略略回想,臉頰飛速染上緋色,佯裝鎮定道:「叫哥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他輕笑一聲,攥緊了我的手。
(十)白頭吟
今日天氣確是好極,季春時節,萬里無云,清風朗日。我與他沿著護城河畔的青石板路緩步而行。路邊柳樹顏色青蒼,柔軟地垂下枝條。護城河上時不時行過三兩艘畫舫,遺落下一串輕歌曼舞。
其間有一艘畫舫格外華麗,外殼流光溢彩,仿佛金玉雕琢的一般。
隔著朦朧的輕紗,依稀可見畫舫中懷抱琵琶的美人剪影。
忽有一人從畫舫中掀簾而出,兩手輕搭在圍桿,其中一手執著一把折扇。那人著一襲不染纖塵的月白衣衫,美目橫波,眉眼美得驚心動魄。他額前幾縷發絲零落,神情輕佻,臉上沾一點灼目的胭脂色。似是覺察到什麼,他抬目向我與宋引默處望來,見我與宋引默并肩而立,如畫的眉目驀地一沉。
他看著宋引默,目光冰冷,眼神微凝。
宋引默迎向他的目光,只淡淡一笑。
這兩人從來氣場不合,我察覺二人目光相接時的暗潮洶涌,悄悄拽了拽宋引默的衣角,小聲道:「不許搞事情。」
宋引默唇角彎起,牽緊我的手,輕笑道:「好,不搞事情。」
我唇角彎起,拉著宋引默離了護城河去往最人聲鼎沸的坊市。坊市的街道旁有叫賣糖葫蘆的小販。
我眉眼彎起,掙開宋引默的手,跑上前買回兩串紅艷艷的冰糖葫蘆,左手拿一串,右手拿一串,獻寶似的往宋引默面前一揚,而后挑眉笑道:「叫姐姐,姐姐請你吃糖葫蘆。」
我猜說這話時,我的神情語氣定然像極了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混混。
良家婦男宋引默從善如流道:「姐姐。」
我:「……」為什麼我會有一種被調戲的感覺?!
他唇角彎起,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不忘攤出一只手來,笑道:「叫了,我的糖葫蘆呢?」
我:「……」
我:「臭弟弟,你抬抬腳。」
他依言做了,垂眸看了看,旋即抬頭問道:「抬腳做什麼?」
我將兩手的糖葫蘆一股腦塞到他手里,語重心長道:「我怕你踩到你掉下的節操。
」
宋引默:「……」
與他一路嬉笑打鬧著已臨近午時,他牽著我尋覓吃飯的地方,不知不覺便到了天香樓。
我在長街上抬頭一望,瞧到與夢中所見別無二致的屋檐。屋檐尖上翹起玲瓏飛角,底下是一扇打開的窗。我在夢中抬頭望去時,窗邊立著一個清逸出塵的白衣少年郎。
宋引默見我望得出神,笑道:「便去天香樓用飯,如何?」
我輕輕一笑,點了點頭,他便牽著我進了大堂。有侍者迎上來,問我們在何處落座。
樓內布局與夢境中一模一樣,我循著稀薄的記憶向樓上望去,果真瞧見角落處那間夢里來過的包間。
我微微一怔,仿佛看到一個碧裙少女從包間推門而出,怒氣沖沖地離開的影像。我眨了眨眼睛,這段影像便從眼前消泯得無影無蹤。
宋引默輕笑著問我喜歡哪處位置,我只覺喉嚨略有些干澀,伸手指了指樓上那處包間。
侍者順勢看去,為難道:「我們東家有吩咐,這處雅間不許對外開放,客人再換一間吧。」
侍者言辭懇切不像有假,我不愿為難他,便與宋引默另擇了一處包間。
點罷菜,宋引默垂眸輕輕一笑,伸手幫我攏好額間一縷碎發,道:「何故如此心神不定?」
我雙手捧著臉,抬眸專注地看著他,懨懨道:「這里我仿佛在夢里來過。」
宋引默聞言一笑,道:「那桃兒夢里可曾有我?」
我誠實地搖搖頭,笑道:「只夢到過一個白衣少年郎,雖看不到臉,我卻覺得他必然生得國色天香好顏色。」
宋引默垂下眼瞼,不知在思索什麼。有那樣一瞬,教我覺得他的神色幾近歉疚。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見他輕嘆一聲,酸氣十足道:「我家桃兒不夢我便罷了,竟夢見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