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長廊內,楚彥印思考許久,終于艱難地開口:“嘉年,你沒必要做到這地步。”
楚彥印同樣很悲痛,但他不能眼看著張嘉年親信毫無根據的事情。沖喜之事聽上去極為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如果楚楚醒不過來,難道他真讓張嘉年守一輩子?
楚楚是楚彥印唯一的女兒,但張嘉年同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自然不忍見他做傻事。
張嘉年面色蒼白,他勉強地笑笑,努力打趣道:“您是不滿意我?其實我真得還可以?”
當初他郁結于心的顧慮,竟有一天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換來的卻是更深的悲痛。他一直瞻前顧后、思慮甚遠,卻沒想到美好的光陰稍縱即逝,甚至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留。
原本趾高氣揚、囂張鮮活的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調皮地不愿睜開眼睛。他以為兩人會有更好的以后,不料現在連以后都變為奢望。
楚彥印看張嘉年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更加難過,沉聲道:“你這樣……我沒法向你媽交代。”
楚彥印從來不是挾恩圖報之人,他明白對方的悲傷不亞于自己,更不能讓張嘉年深陷泥淖。
張嘉年不言,仍巴巴地守在楚楚身邊。
楚彥印沒有辦法,只能請張雅芳從國內趕過來,希望她能規勸執迷不悟的張嘉年。張雅芳難得出國,她看到楚楚的樣子也嚇了一跳,驚道:“哦豁,這是干啥子嘛!?”
楚彥印說清來龍去脈,他著重提起沖喜一事,懇求張雅芳打消張嘉年的主意。
張雅芳還沒從“楚楚昏迷”的新聞中緩過神,又遭到“張嘉年要沖喜”的消息暴擊,一時懵逼在原地。
她無言良久,最后痛快道:“那就辦嘛!”
張雅芳滿臉理所當然,似乎還有點抱怨楚彥印磨磨唧唧的動作,她疑惑道:“你是不是不曉得合適的日子?要我來定?”
楚彥印:“……”
楚彥印:我讓你來勸阻,你卻跑來慫恿快點干!?
楚彥印為難道:“要是楚楚一直沒醒,嘉年豈不是……”
張雅芳轉換成別扭的普通話,她不太利索道:“但他有自己的主意,不是麼?”
張雅芳覺得自己兒子向來是“哈不嘍秋”的人,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有執著而固執的主意。她從來沒要求他能干上進、出人頭地,但他卻不斷地努力,想要為自己和母親正名。這就像楚彥印不強求回報,但張嘉年卻仍然進入齊盛一樣,報恩是他的主動選擇。
他從來不會聽其他人抱怨或勸阻,只會貫行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雖然張雅芳偶爾很煩張嘉年的別扭勁兒,但也不會故意阻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即使她是母,他是兒,她也沒資格讓他留下遺憾。
楚彥印萬萬沒想到,張雅芳的到來反而瘋狂推進沖喜一事,她直接定下日子。
楚彥印:雖然我也很傷心,但我們能不能稍微唯物一點?
沖喜說到底就是儀式,楚楚躺在病房內,顯然不可能真得結婚。張嘉年取出早先備好的戒指,他小心翼翼地幫她戴上,輕聲道:“本來想過兩年在給你,現在卻后悔給晚了……”
張嘉年恰巧看到這枚戒指,當初鬼迷心竅地買下,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送出。
他的眼眸中漾起波光,又強壓住酸澀的感覺,努力溫和道:“說不定你是回到自己的世界?真去做修士?”
楚楚仍閉著眼。
張嘉年落寞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看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對外界的聲音毫無感覺,胸腔中滿溢悲傷的海水。他忍不住喚了一聲她的真名,低聲道:“我可還沒轉正。”
楚楚沒有反應,張嘉年便又喚了一聲。
“——”
墓地內,楚楚將奶奶的墓碑打掃得干干凈凈,又擺上新鮮的供奉。她長舒一口氣,滿意地打量一圈自己的杰作,說道:“今天我沒帶酒,不過老太太酗酒也不好。”
“其實我購物時都看到好酒,故意沒有買。誰讓你當初沒給我買糖,記得吧?”楚楚叉腰挑釁道。她至今對奶奶有錢卻故意不給自己買糖的行為耿耿于懷,原因是奶奶覺得整錢被破開好煩,不想拿太多零錢。
“我最近的遭遇說出來你都不信,我可是坐擁百億的商界新貴……”楚楚得意洋洋道,“我們公司繼續發展下去,那都快能蓋大樓,絕對比齊盛大廈帥!”
她炫耀完,又發出輕輕地嘆息:“不過現在都沒了。”
墓地內的環境很好,楚楚站在奶奶的墓碑前,她深思片刻,坦白道:“奶奶,我做了件錯事……”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但還沒鄭重地對他說過喜歡。”她悵然道,這是她最為后悔的事情,甚至比失去金山銀山更可惜。她總是善用開玩笑的語氣,卻遺忘如何真誠地示愛。
“而且我很沒出息,現在有點想回去了……”楚楚緩緩道,她又連忙補充,“當然在書里就沒法給你掃墓啦,不過咱們是唯物主義者,其實不用信這套,對吧?”
楚楚對著墓碑袒露心聲,才發現自己有那麼多懷念的人和物,這里沒有張嘉年、老楚、夏笑笑、張雅芳、可憐……原來隨著時間的變長,她也漸漸活成書中人,產生如此多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