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靠它養活自己,不成問題。用它來養老,也綽綽有余。但趙蘭香的心仍是灰暗的。
她嘗試著讓自己變得忙碌,讓身體變得疲憊到極點,沒有空閑的時間傷秋懷悲。
店鋪打樣了,店員早早就下班離開了,她還點著燈在縫紉機下趕制衣服,每天最早來、最晚回去。
當她聽到賀松柏這句輕輕的“放過自己”,刺激苦澀的酒意涌上心頭,她打起精神笑道:“我去趟洗手間,你們繼續吃。”
賀松柏看見了她眼底難過的情緒,心里有股沖動,恨不得像以前那樣摟著她、安慰她。
但他沒去,他在大廳的窗邊,點了一根煙慢慢地抽著,他隱約聽見了自洗手間傳來的細碎的哭聲。他因這哭聲,眉頭緊鎖,只想抽煙。
賀大姐仍沒心沒肺地吃著豐盛美味的大餐,賀松柏點完了一支煙,朝著洗手間走去。
他推開了洗手間的門,看見趙蘭香慌亂地的背過身去抹掉了眼淚。
映著微光,淚痕點點。
賀松柏大方地遞了一方手帕過去,溫聲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的眼淚令他想起了當年,她帶著一身的溫暖來到他的身邊,看著他掙扎著卑微地生活,她是不是也是如他此刻一般的心疼。
在那些生活的重擔壓得人喘不過氣、看不見一絲希望的日子里,她是那樣溫柔地安慰他。一遍又一遍,耐心而細致,鼓勵他從低谷走到高峰。
趙蘭香抬起頭來看見面前潔白的帕子,看見他臉上溫和平靜的安慰,眼淚流了下來。
她不住地搖頭,窘迫又傷心地讓賀松柏出去吃飯。
賀松柏紋絲未動。
……
心大的賀大姐吃著吃著發現弟弟不見了,趙蘭香也不見了,不由地走到衛生間探了一眼。
透過半掩的門,她只看見自家弟弟半蹲在地上,腰部微微向前傾,手仿佛撐著女人的面龐。以至于他只稍稍露出的一片俊秀的下頜。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糅合著從未有過的溫柔。便是看不見,她也能猜得到他此刻的眼神該是柔和得不可思議。
他輕聲地念道:“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須要鎮靜……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賀大姐聽見了他清淺的聲音,也聽見了趙蘭香壓抑的哭聲,還有他無可奈何的輕輕一聲嘆氣,她驚訝極了。她從未見過他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溫柔得叫人窩心、踏實,也心碎。
賀大姐既是難過、心酸,又是高興、欣喜,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她輕手輕腳地、裝作沒看見回過身去繼續吃飯了。
這一頓飯吃得她真是又開心又擔心,開心是替弟弟開心的,因為他終于開竅了。擔心卻是為了他們倆,賀松柏一份、趙蘭香又一份,悲大于喜。
姐弟兩吃完飯從筒子樓走下來鉆進車子里,賀大姐嘆了一口氣,憂愁地同弟弟比劃道:“她,不適合,你。”
賀松柏沉著臉,此刻心情不太美妙,因為他看見了趙蘭香難過的樣子,心跟浸了苦水似的,又苦又澀。
他的心疼除了留給他姐,剩下的全都給了這輩子的趙蘭香。他看見她痛苦的眼淚,他恨不得時光再倒流一遍,好讓他回到她的十七歲。
他一定不會讓她過得那麼委屈。
賀松柏看了大姐的比劃,搖了搖頭,很堅定地說道:“沒有比她更適合我的人了。”
“我只想要她。”
賀大姐的心悶悶地酸,她努力地搖頭,很擔憂地比劃:“但是,你太辛苦了。”
她想著想著,想起了他多年的辛酸也有了淚意,眼淚眼見著就要掉下來了。
她仿佛是明白自己做錯了,她不應該支持他去追求趙蘭香,他應該有更溫暖的女人呵護他、照顧他。而不是像現在談個感情也勞心費神、傷心難過。
賀大姐心頭涌上了無盡的酸澀,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弟弟。
他從小沒享過福,跟著他們吃苦受罪。好不容易大一點、有出息了,卻被她連累得進了監獄、一輩子最好的光陰都在那里蹉跎了。
從大牢里出來之后他要承擔起整個家的責任,這幾年勞碌奔波,沒有一天清閑。臨到現在條件好一點了,家境寬裕了,他卻又一頭栽進了趙蘭香這個坑里。
賀大姐一度覺得,她一定是弟弟的劫難。不然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他過得更苦。
她沒有想到他那麼喜歡趙蘭香,用情至深。而趙蘭香也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積極陽光、堅強。
她心疼得眼淚掉了下來,她勸弟弟,“她,不會,那麼容易,接受你。”
賀松柏攥了攥大姐的手,安慰地道:“你別擔心,她總會接受的。”
“那麼多年也等下來了,我不急。”
“倒是你,我挺著急的。你什麼時候考慮人生大事呢?”
賀大姐又哭又笑,仍舊是努著嘴不岔開話題,堅持地道:“放棄。”
賀松柏搖頭,“如果放棄,我這輩子有什麼意義呢?”
“我是為她而來的,我們注定是夫妻,這是改變不了的事情。她現在很傷心,很難接受我,一年兩年三年……十年八年又有什麼關系,只要她身邊的人是我,我陪著她,結婚不結婚,都沒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