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思維卻很還清醒, 昏迷醒來之后第一個干的事就是請律師告我們, 威脅柏哥兒。他觀察柏哥兒很久了, 像毒蛇一樣伏蟄在暗處,伺機等待關鍵的時刻咬人一口。”
顧工忿忿地道:“威脅你們的話聽著倒是挺硬氣的,他哪里有錢請律師?”
顧懷瑾細細地說來, “以前他上學念書的錢是靠大家一點點地募捐籌起來的,他父母也都是被下放西北林場勞改……去年才恢復名譽,哪里來的這麼硬氣呢?他自己因為條件不好,成分差,一直耽擱到三十歲也沒結婚。”
除此之外,顧懷瑾還跟趙蘭香說了很多關于吳庸的事情,最后他感慨道:
“其實幾個徒弟里面他既不算最聰明的,也不算最踏實的,哪哪都不突出,很多時候容易讓人忽略。現在想來……四個學生里最聰明最狡猾的大約是他,他懂得掩藏自己……”
顧懷瑾說著說著,腦袋仿佛有一道光劃過,令想起了他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情。
他的眼前不禁浮現起當初孫翔戴上手銬離開的那天的畫面,孫翔慚愧地提醒他:小心吳庸。
顧懷瑾一拍大腿,“香丫頭,我想到一件事。”
“難怪他現在敢這麼猖狂,有沒有可能梯田的工程款就在他手里呢?”
……
另外一邊,吳庸的家人去找了潘雨,他們把潘雨堵在宿舍,說了一早上的話。
“我們小庸呢……從小就溫和懂事、待人接物教養極好,絕對不會做出那種畜生做的事。潘同志,你千萬不要偏信了賀松柏的一面之詞。”
“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你都得替自己的名譽著想,到底值不值得……”
潘雨鐵青著臉聽著他們的威脅。
中午,賀松柏去醫院給姐姐送飯,順路去潘雨的宿舍探望,結果剛推開門,潘雨安靜地睡在床上手腕上的血汩汩地流著。
他連手上的食盒都顧不上了,慌忙地摁住潘雨流血的手腕,抱起她沖也似的奔去醫院。
她迷糊地睜開眼睛,頭一次躺在賀松柏的懷里,她說:“柏哥兒,你身上好暖。”
賀松柏聲音艱澀地道:“你怎麼這麼傻,有什麼過不去的?”
潘雨仿佛在交代最后一件事,她說:“我早上的時候已經去報過案子了。”
賀松柏不說話了,加緊腳步把她送到手術室。
他沉默地坐在醫院的走廊外面,鼻尖嗅著這股消毒水的味道,只覺得渾身發冷。
仿佛寒冷的冬天并沒有過去,春天也沒有來……
他思考著潘雨的事,姐姐的事,乃至很多跟吳庸害過的人的事。孫翔的、王陽的,那些死在山崩里,今年墳頭草長得已經跟人一樣高的社員的事。賀松柏想了很多,也猶豫了很久。很多回憶如同浮光掠影,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潘雨一定要得到公正,其他人也要得到公正。
賀松柏知道他很快就要出事了,因為潘雨把吳庸告了,此時尚且在取證中,吳庸的動作應該還沒有那麼快。他還能爭取一點時間,在這幾分鐘的時間里回憶著自己是怎麼踏上投機倒把這條路的,期間干了什麼,吳庸盯了他多久。
他火速地去李忠家交代了他一些事。
賀松柏問李忠:“前段時間讓你擴建蓋起來的養豬場,你建好了嗎?”
李忠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應著說:“還沒收尾,哪能那麼快,不是說三月份造好嗎?”
賀松柏沉著臉,一字一句地道:“現在你馬上去讓人把豬都遷移到新豬場,把老豬場拆了,務必保證每一根木頭都拆得干干凈凈。”
“因為,很快有人來查了。”
李忠這麼一聽,屁滾尿流地去安排人通風報信了。
春天街道旁的柳樹綻開了花絮,風一吹,枝梢上的柳絮散落在空氣中,宛如漫天飛舞的雪花。
春寒料峭。
……
賀家。
趙蘭香做好了晚飯,擺好碗筷等著賀松柏回來。
她坐等右等,沒有等到她等的人,反而把另外一個不速之客等來了。
蔣建軍披著一身的寒氣,來到了賀家。細細的雨絲飄到他的身上,勾勒得他的身軀更偉岸。
他穿著挺闊的長款松枝綠軍大衣,頭戴著印金穗花的帽子,脖間是黑色的大翻領,低著頭的時候露出來的深邃猶如刀削的側顏,有一種鋼鐵鮮血淬煉后的英朗。
蔣建軍語氣溫和,平靜地同趙蘭香說:“我早應該想到,你也來了。”
“聽到賀松柏的消息,我就知道了。”
他從自己背上的行囊里取出一袋子的東西,雙手捧上,遞到趙蘭香的面前。
他認真地道:“你送給我的東西,我都一件件地找回來了。”
“我在想你也回來了,這挺好的。我欠你的,都可以還回去了。”
趙蘭香并不想跟他再有什麼交集,她把碗筷布置好了以后,一手將蔣建軍遞過來的袋子扔出了三米遠。沒有系緊的蛇皮袋里一件件玩意兒摔了出來,雖然有的并不值錢,手工很簡陋外觀并不漂亮,但卻看得出來它們都是花了主人不少的心血的。
有自制的印章、癟掉的燈籠、發皺的紙花、用木片雕成的軍徽,75年S市限量售賣的八音盒、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