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柏的腦門冒出了汗,他敏感地發覺自己即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他唇瓣蠕動了兩下,解釋道:
“蘭香,你不要……”
趙蘭香的腳跟黏在地上似的,一直沒有回頭,賀松柏也沒有辦法看清她此刻的臉色。
他走了過去,抓住了對象的手,低頭去看她的眼睛。
過了半晌,趙蘭香才回過神來。
她心里憋著火,即刻便要火山爆發一般,臉色沉得安靜,安靜得嚇人。
但潘雨走之前的那個回望的眼神,卻震住了她,以至于她沉浸在潘雨那個絕望的眼神之中,回味了許久。
趙蘭香搖搖頭。
“我不想生你的氣。”
她頓了頓道:“但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賀松柏聞言,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就、就說了一通沒邊沒際的話,讓我討她做婆娘。”
“我跟她說清楚了。”
趙蘭香回想起上一次在小樹林她發作前的那一幕,潘雨也是這樣一幅傷心掉淚地從小樹林里逃出來。她信了賀松柏的話,生氣地捶了捶他。
“賀松柏你當真是要翻了天了,窮成這樣還有招蜂惹蝶的本事,你給我好好反省!”
賀松柏漆黑的眼暗了暗,他轉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柜子,又看了眼生氣的對象。
“別生氣,能有你這樣好的對象,我一定是燒了三輩子的高香,我這窮小子只你一個眼瘸了能看得上呢!”
賀松柏又說了一通話哄對象。
趙蘭香看著他這一幅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的無奈又無辜的模樣,心里的火才消下來。
“去吃早飯吧。”賀松柏摸了摸對象的腦袋,說道。
趙蘭香去叫了大姐和三丫,而賀松柏落后一步,默默地把自個兒抽屜里的那個盒子拿出來,扔掉,但掂量了一下又覺得改天還給人家的為好。
忙碌的日子如流水,賀松柏跟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連軸轉了一天,把還盒子的事遺忘到了腦后。
晚上趙蘭香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她從賀松柏的屋子走出來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立即變成了嘩啦啦地流著的河水。她聽見人群喊道:“快來人啊——俺滴個玉皇大帝滿天諸神,失敬失敬。”
迷信的農人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從水里拉出一個落水鬼。
尸體烏黑的發絲宛如水下糾結的水草似的,身軀泡得發脹、傳來陣陣惡臭味兒。不過天生跟豬屎牛糞打交道的農民卻早已習慣了臭味,他們不嫌臟臭地把人從水里打撈起來。
最后他們剝了落水鬼身上的東西,拿去辨認,潘家人才狼狽地跑過來,失聲痛哭。
“二丫,二丫啊——俺的乖乖肉二丫。”
“你咋變成這幅模樣了。”
原來這是潘雨。
趙蘭香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捂住了嘴巴,擁擠的人潮擠著她的身體,她腦袋暈了一陣。
再醒來睜開眼,趙蘭香發現已經是深夜。
她回味過來了,剛才是在做夢。但是夢醒時頭暈的那一瞬,令她有種莫名的真實感,潘玉華失聲痛哭的表情歷歷在目,連人群擠壓著她的觸覺都是那麼真實。向來不信牛鬼蛇神的她,想起自己重生的這個奇遇,頓時一躍而起。
趙蘭香心悸得厲害,心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她連忙推開了被子,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便去找了賀松柏。
賀松柏此刻此時穿好衣服,手里握著手電筒正準備出發去養豬場。
只見對象突然沖進了他的屋子,劈頭蓋臉地責問了他一句:“白天的時候,潘雨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賀松柏為難極了。
他眼前浮現起了早上潘雨流淚的表情,她說:“賀同志,你是一個好人。”
“他們無法理解你身上可貴的品質,我對不住你,我是個懦夫,今后也將永遠是個懦夫……我只盼你幫我保守秘密。”
賀松柏嚴肅地搖了搖頭。
趙蘭香生氣了,陷入了極為可怕的冷靜之中。
她盯著他,慢慢地說道:“如果你堅持不告訴我,我馬上收拾包袱回g市。”
“我們之間如果連這點信任都沒有,恐怕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趙蘭香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嘴巴就被賀松柏堵住了,他無奈地道:“你這蠻不講理的婆娘,我也認栽了。”
“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聽著心窩子戳著難受。”
他把他遺忘了在柜子里的盒子取了出來,“其實也沒說什麼了,只說了一通想做我婆娘的話。”
“給我了這個,就走了。”
趙蘭香快速地打開了盒子,里邊有一封信,還有一些零散的鈔票,皺巴巴的發著霉味兒。她覷了賀松柏一眼。
賀松柏看見這些錢,腦殼兒頓時就疼了。他什麼都沒做,就恍惚有了種自己成了負心漢的錯覺。
趙蘭香撕開了信封,打開了這封信。
她一邊拆一邊問賀松柏:“她給你這些東西,你咋不看看呢?”
賀松柏此刻正是心虛之際,他恨不得雙手舉起來撇清關系,他老實地說道:“她送給我的時候,叮囑我后天再看。
我沒想要,準備還給她。”
趙蘭香看完了信,感慨道:“我現在是知道,她確實是了解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