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慶簡直無法直視女兒這樣明目張膽的“大手筆”,吃完飯后偷偷地問她:“你叔是不是私下補貼了你?”
“你跟我說,回頭我補回去。”
趙蘭香搖搖頭,直言道:“不是,這是我自己掙的錢。”
趙永慶頓時像是明白了過來,猛然地低下頭直盯著女兒,他清癯的面龐爬上了一抹復雜。
“你、你……”
“你從小就是主意大。”
他把女兒招去了房間里,細細地問她干了什麼,怎麼干的。
趙蘭香本著大過年的不讓親爹憂心的原則,只略略說了自己賣點心的事。
趙永慶苦思冥想,苦大仇深地皺著眉頭看著女兒,最后說:“你爸我……念大學那會跟你爺鬧僵了,斷了生活費窮得揭不開鍋,也、也偷偷摸摸地倒賣過幾袋糧食。為了給自己掙點生活費花花,不過那年跟我同一塊做的同學,現在還在牢里蹲著。”
他嘆了口氣,很不贊同女兒為了這點錢冒險。他想著掏出了口袋里的大團結,塞到女兒手里。
“聽爸爸的話,以后不要干了。”
趙蘭香沒要他的錢,似驚訝、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當時摸不清形勢,用的方法不對。”
“六幾年紅小兵鬧得那麼兇,爸爸都敢投機倒把,人家不捉你們捉誰?但是你看看現在……看看周圍,你察覺出什麼了嗎?”
“現在的形勢跟以往不同了。”
趙蘭香淡淡地道,漂亮的臉蛋露出堅定自信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平生君:今天的柏哥,是寒風中站成望妻石的柏哥。
滄桑地點一支煙。
柏哥:“……”
第088章
如果趙永慶是一個暴脾氣或者專.制的父親,他一定會把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兒一巴掌打得清醒過來, 讓她從此保證不沾這些壞事。
不過……這會的趙永慶聽完女兒微帶嘲諷的評價, 先是被噎了一下, 然后氣急黑臉、最后竟是陷入了深思。
趙蘭香記得, 她的父親在八十年代的時候腦門一熱拋棄了鐵飯碗,跑去下海從商, 雖然沒有暴富也沒有大掙一筆, 但是西裝革履的提著公文包出去還有人叫老板。
摩斯抹得頭發油光可鑒, 蹬著黑皮鞋別提多潮了。只可惜小虎子被爺爺洗腦得太厲害,最后沒有繼承家業,跑去當了窮公安。
趙永慶思考了片刻, 最終一臉嚴肅地道:“你要是缺錢,我就給你。”
“別去賣什麼吃食了,多危險。”
“你爸你媽只有你這一個女兒, 要是你被抓去蹲大牢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了。”
趙蘭香乖順地應了下來, 她覺得此刻不應該反駁父親。他不知道一年后改革開放,他有他的顧忌, 將心比心要是她也這樣對未來一片茫然, 還能做到如此心平氣和地跟孩子溝通, 是很厲害了。
趙蘭香含笑地說:“謝謝爸爸。”
她把新年掙鼓的腰包分成了幾份, 用紅包包著。當樓下的爆竹開始噼里啪啦地響起來的時候, 她從懷里掏出了一份紅包遞給趙永慶。
“新年快樂!”趙蘭香說。
趙永慶太陽穴忍不住抽了抽,后腦勺一片犯疼。
小虎子在樓下捂住耳朵啊地大聲叫,咯咯地笑個不停, 一陣熱鬧的爆竹過去后,他跟旋風似的噔噔跑上來,興致勃勃地拉著趙蘭香的手。
“大妞,咱們也去點鞭炮吧!”
“爸爸去!”
他把手里捏著的香遞給了趙永慶,手心黏糊糊地濕透了,小孩子的身體跟小火爐似的,跑一陣背心滿是汗。
趙永慶接過了香,抱著兒子走下樓,妻子早就把自己家買的鞭炮掛在門口了。
“點鞭炮過年啰……”
他劃了根火柴把香點燃,用香引爆了鞭炮。
小虎子凝視著在鞭炮飛濺起的紅屑,高興得拍手,連捂耳朵都忘記了。趙蘭香替他捂住了耳朵,小孩兒的眼睛愈發地明亮。
真有活力,跟小太陽似的。
看著這雙純粹清澈的眼睛,趙蘭香想起了另外一雙深邃漆黑的眼,廣袤而暗沉,跟旋渦似的吸人。
不知道賀松柏在鄉下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也像他們今天這樣,吃著熱鬧的團圓飯,聽著一片熱鬧的爆竹聲。不過趙蘭香知道,他大年三十肯定還在殺豬,但凡讓他捉住一絲翻身的機會,他總是不留余力地努力干活。
不肯放過自己。
非常想他。趙蘭香凝視著漸漸變黑的天宇,凝視著那漆黑而不見月亮的夜,感受著跟他活在同一個世界的喜悅。
這種感覺真幸福,今時往后、月光都會如照在她的身上一般地,照在他的身上。
半夜十二點過去后,趙蘭香喂了小虎子一點酸果汁,給他消化消化。
小虎子憧憬地道:“今年過節好多好吃的。”
“明天還有年糕吃嗎?”
“有,不過大晚上的你不能再吃了。”
小虎子遺憾地唔了一聲,困頓地揉了揉眼睛,“我喜歡過年。”
趙蘭香不免失笑,誰不喜歡這樣過年。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里,過年就是一代人的回憶。她永遠記得媽媽炸的四喜丸子,肉泥剁碎了捏成丸子下油炸。這樣珍貴的零嘴兒是只有過年才能嘗到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