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里的炭火早就燒盡了,泛出灰黑的灰燼。風一吹,粉粉的灰頓時揚起,嗆得人鼻腔發癢。顧懷瑾看了眼燒光了的柴火,他拖著沉重的身軀跑到了山上。
一綹綹細散的柴漸漸地被他拾起,他一路跟著柴走,見著地上有枯柴就揀。飽禁風雨侵蝕的柴脆而空心,不耐燒。但他也沒法挑挑揀揀了,渾身發凍地使不出勁兒來砍柴,只頭昏腦漲地馬虎地揀了一摞的柴。
顧懷瑾累得停下來喘息了一會,他真的是老得糊涂了,咋就昏了腦袋跑來山上撿柴火了呢?明明那賀大姑娘就是賣柴火的,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會花一塊錢使勁地買夠一個月要燒的柴。
遠處的農人隱隱約約仿佛在扯著嗓子吆喝著什麼,他又看見他們用鋤頭、耙撩起枯柴草堆,像是要干些大事似的。
他佝僂著腰,忍不住側著老而昏的耳朵仔細聽。
“燒灰——燒灰啰——”
“燒灰——”
燒灰是冬日農民會干的一項不輕的體力活,冬日衰敗的枯草枯木,又雜又亂,吸土地的肥力。趁著冬天一把火燒了山頭,把山上的枯枝敗葉燒成草木灰炭。草木灰覆蓋在地上,一陣雨過灰燼融入了土地,正好肥了土。來年山頭又可以長滿豬牛羊這些畜生吃的肥肥嫩嫩的苜蓿草了,省勁兒又有大用處。
終于聽清楚話的顧懷瑾心一虛急,拔起腿就跑。
“哎——別燒!別燒!”
“我在這咧!”
他抱著柴火,百米沖刺一樣地跑下山。呼呼的熊熊烈火如同紙片上漫卷的金黃摻著紅的調料,染上了沾濕了的畫紙,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層層地漫上,頃刻間暈染了枯敗的山頭。
那金黃摻紅的色澤,邊緣還隱隱冒著一團黑氣。
驚心動魄的逃亡途中,顧懷瑾像是被個什麼東西勾到了,一個倒栽蔥地猛地扎向了小溝里,腳踝頓時腫得老高。
他氣急地拍著自個兒不爭氣的老腿,柴火撒落了一地。
“他娘的賊老天!”
顧懷瑾拖著饅頭似發腫的腳,一瘸一拐地爬了起來,他的手掌劃到巖石,割出幾道血痕。
漸漸漫上來的火焰的溫度,開始舔到了他的胡須、眉毛。熊熊的烈火舔舐著脆干的枯枝,燒起了一米來高的火焰,氣勢洶洶地朝著他這邊蔓延開來。
顧懷瑾罵了一聲,“草!”
這一瞬之際他的腦海劃過了種種不甘、感嘆著自己命運不濟,臨到老了活生生地沒被人給屈死,反倒被場簡簡單單的火給憋死了。他的身軀漸漸地感受到了來自火的灼熱,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飛快地劃過無數道胡思亂想的念頭。
他的腳程還是可以的,只是悔恨方才腳下那塊不長眼的石頭,若是剛剛能慢慢跑、緊趕慢趕,還是能好好地下山的。這塊石頭一定是他生命里最難過的那道劫。
他的拳頭虛軟無力地捶了一把溫燙的土地,渾濁的老眼被濃煙熏出幾滴淚水來。
很快,他昏花的老眼閃過了一抹極快的身影,猛地把他背了起來,幾個扎猛子地狂奔,那人清瘦得咯人的骨頭扎得他的胸腔難受得要吐血。
他伏在這個人的背上,終于不必死不瞑目地閉上眼睛,而是放心又安息地合上了眼,呼呼地暈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顧工怒火如雷:你不知道老年人不禁嚇麼?!
呃,承受不住十萬噸怒火的平生君,默默頂鍋蓋逃跑。
*
劇透一下,那一刻出現的人是……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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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顧懷瑾是被吳庸救了。
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去, 胡先知嚼著草藥給他敷燙傷的胳膊, 銅牛大眼閃過了一絲喜悅。
“老師您感覺怎麼樣?”
他拍了拍身邊的師弟, 說:“這次真是幸虧了有小庸, 是他把老師背了回來。”
顧懷瑾看了眼自己那雙被一點點包扎起來的手,默然無語。
胡先知又說:“那個趙知青來過了, 給老師送了點鯽魚湯喝。”
“來趁熱喝吧。”
這年頭新鮮的魚不是隨隨便便能買得到, 去門市買到的都是別人宰好的, 又腥又臭。想吃點新鮮的,只有等在大隊撒網撈魚的時候,才能沾點魚香味。
胡先知住了賀家的牛棚住了幾個月了, 饞也饞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偏偏他一頓飯都沾不上,只有好心的賀大姑娘有時候會留點剩下的菜汁醬汁給他拌飯吃, 他在一旁聽著顧懷瑾咕嚕咕嚕地咽湯水, 平時意志堅定的他,肚子雷鳴般地叫喚。
顧懷瑾捧著熱滾滾的湯, 奶白的豆腐熬的魚頭湯, 鮮美嫩滑, 一吮即破, 味淡而香濃, 溫溫燙燙地充實了他的胃,讓他一顆被嚇得動蕩不安的心得到了一絲慰藉。
他嚼著燉得軟軟的魚骨,把脆骨都咽下了肚, 顧懷瑾吃著吃,不知不覺一大碗就吃得差不多了,抬起頭來看見胡先知眼饞地盯著他的碗。
“吳庸是怎麼回事?”